第99章 钱爷爷,这个迷宫画错啦!
从白雪皑皑的北境,到草木枯黄的京郊,不过是一次漫长的、在黑暗中进行的转移。
姜绵绵是在一间充满了阳光和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醒来的。没有了窗外孤狼般的风声,也没有了铁皮屋顶被积雪压得吱呀作响的声音,安静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揉了揉眼睛,从柔软的大床上爬起来,光着小脚丫踩在温暖的木地板上。
罗青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罗青姐姐,我们到家了吗?可以吃草莓蛋糕了吗?”小家伙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罗青放下书,回头看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窗外萧瑟的冬景,也映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身影。
“快了。”她走过去,将小家伙抱起来,“我们先去一个新家,见一些新朋友。”
这个“新家”,坐落在京郊一片戒备森严的区域。没有高大的围墙和冰冷的电网,只有一栋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科研楼,以及来来往往的、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的人。
这里的空气,比北境的冰雪更凝重。
如果说之前的核物理基地,弥漫的是一种面对国之重器的敬畏与肃杀,那么这里,则充斥着一种无声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焦虑与疲惫。
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科研人员,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他们大多头发稀疏,戴着厚厚的、啤酒瓶底似的眼镜,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仿佛常年不见天日。他们的脚步很快,却又像是拖着无形的枷锁,沉重无比。
“屠夫”和“喜鹊”跟在后面,两个在战场上能以一当十的猛人,在这里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们的肌肉和杀气,在这片充满了书卷气和绝望感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像两只闯进了瓷器店的公牛。
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人,早已等在了主楼门口。他就是这座微电子研究院的负责人,王所长。
“钱老都跟我说了。”王所长伸出手,想要和罗青握手,却因为太过疲惫,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落在被罗青抱着的姜绵绵身上,“欢迎你们,这里……就是‘中国芯’的心脏。”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很高,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外面套着白大褂。他没有戴眼镜,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两盏探照灯,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从罗青他们出现开始,视线就没从屏幕上移开过,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位是李振华,我们项目的总工程师。”王所长介绍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李振华只是从平板上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欢迎,只有一种被强行打断工作后的不耐与烦躁。在他看来,在这个争分夺秒、整个项目都命悬一线的时刻,带一个孩子来这个地方,简直是天方夜谭。
罗青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那股纯粹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力,像一团即将燃尽的、散发着惊人热量的火焰。
他们被带到了研究院的最核心区域。这里没有姜绵绵想象中的“新家”,只有一个被特殊改造过的房间,紧挨着一间巨大、明亮、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机器的“玻璃房子”。
“这是我们给绵绵准备的‘微缩游戏室’。”王所长指着房间里那些崭新的、五颜六色的玩具和橡皮泥,声音沙哑地解释道,“另一边,就是我们的超净实验室。这面墙是单向透视玻璃,绵绵在这里玩,可以看到里面的叔叔阿姨工作,但不会打扰到他们。”
姜绵绵立刻被那间巨大的“玻璃房子”吸引了。她挣脱罗青的怀抱,跑到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小脸蛋几乎贴在了上面。
实验室里,几十名穿着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防尘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科研人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操作着那些姜绵绵一个也叫不上名字的精密仪器,整个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声。
“哇!”小家伙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
她的小手指着实验室角落里一台造型最奇特、像一个长着巨大独眼的白色怪兽的机器,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王所长:“王爷爷,那个大眼睛是不是能看到蚂蚁在里面爬呀?”
“噗——”
王所长身后,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没忍住,笑了出来。
整个走廊里那死水一般的气氛,仿佛被这句天真的话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常年面对着纳米级别的、肉眼永远无法看见的微观世界,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蚂蚁”这种充满了宏观与生命气息的词汇了。
李振华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发笑的研究员,对方立刻噤若寒蝉,低下了头。
王所长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苦笑。他蹲下身,耐心地对姜绵绵解释道:“是啊,它不仅能看到蚂蚁,还能看到蚂蚁腿上的毛,看到毛上面的细菌呢。”
“哇!那么厉害!”姜绵绵的眼睛更亮了。
罗青看着这一切,心中那块因为“全面封锁”而压上的巨石,似乎被这童言童语轻轻撬动了一下。
也许,钱老的决定是对的。
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深渊时,需要的,或许不是更多的专家和方案,而是一份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纯粹的、能打破所有思维定式的……希望。
姜绵绵很快就在她的“微缩游戏室”里找到了新乐趣。
她没有去玩那些漂亮的娃娃和积木,而是把所有颜色的橡皮泥都倒了出来,然后学着玻璃房子里那些叔叔阿姨的样子,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她把橡皮泥捏成一个个薄薄的、小小的正方形,小心翼翼地摆成一排。然后,她拿起一根削得尖尖的铅笔,趴在地板上,用笔尖,在那些小小的橡皮泥“电路板”上,极其认真地画着一些复杂的、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线条。
“屠夫”好奇地凑过去看,完全看不懂。
只见小家伙一边画,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像是在指挥着什么。
“小人儿,你要乖乖地走啊,不许乱跑。”
“哎呀,你走错路啦!这样会撞车的!快退回去!”
“这里是死胡同,不能走……我们从这边绕过去,对,这边有桥……”
她用一种充满了童趣的语言,描述着那些线条的走向,仿佛在她眼里,那不是线条,而是一个个正在走迷宫的、会犯错、会迷路的小人。
罗青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她。
她看着姜绵绵用铅笔尖,在小小的橡皮泥上,勾勒出那个她看不懂,却感觉无比玄奥的“迷宫”。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浮现。
这孩子……她到底能看到什么?
夜,深了。
超净实验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发生。
“不行!这个方案绝对不行!”李振华将一叠打印出来的仿真数据,狠狠地摔在桌子上,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暴躁,“EdA软件的底层算法库被锁死了,我们根本无法精确计算出14纳米制程下的量子隧穿效应和寄生电容!仿真结果和实际流片,偏差超过了百分之三十!这做出来的不是芯片,是一堆废品!”
一名资深研究员扶了扶眼镜,疲惫地辩解道:“李工,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办法了。绕开它的算法库,我们自己建立数学模型,虽然粗糙,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强?!”李振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用一个错误百出的模型,去指导投资上百亿的生产线?你是想让我们成为整个华夏的罪人吗?!”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脸上写满了无力与绝望。
他们就像一群最顶级的厨师,却被夺走了盐。无论他们的厨艺多么高超,理论多么丰富,做出来的菜,终究是无法下咽的。
技术封锁,锁住的不仅仅是设备和材料,更是他们这些科研人员的……思想。
那套EdA设计软件,就像一个黑箱,一个迷宫。他们知道入口和出口,却不知道里面最关键的路径,被设计者用一把他们永远无法得到的钥匙,锁死了。
争吵不欢而散。
李振华一个人留在了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他靠在冰冷的仪器上,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如同雕塑般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疲态。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巨大的玻璃墙,落在了隔壁那个依旧亮着一盏小夜灯的“游戏室”。
那个叫姜绵绵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她下午捏的那些橡皮泥。
李振华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希望?
把一个国家的未来,寄托在一个孩子的童言无忌上?
荒谬。
他掐灭了烟,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是一张密密麻麻、复杂到足以让任何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的芯片架构图。
这就是他呕心沥血了半个月的设计,一个试图绕开“黑箱”的全新架构。
然而,无论他怎么修改,那代表着“致命错误”的红色警报,始终顽固地在图纸的某个角落闪烁着,像一个嘲笑他无能的、狰狞的鬼脸。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关掉电脑的时候。
“笃,笃,笃。”
玻璃墙上,忽然传来了几下轻微的、小心翼翼的敲击声。
李振华不耐烦地抬起头。
只见姜绵绵不知何时醒了,正穿着一身粉色的兔子睡衣,趴在玻璃墙上。她的小脸蛋被玻璃挤得有点变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那张架构图。
然后,她举起了自己手里的一块橡py泥,那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同样歪歪扭扭的“迷宫”。
小家伙指了指自己橡皮泥上的一条线,又指了指李振华电脑屏幕上那个闪烁着红色警报的区域,然后,她的小脑袋,很认真地、很严肃地摇了摇。
李振华愣住了。
只听小家伙隔着厚厚的玻璃,用一种含糊不清,却又充满了纯真与不解的语气,大声地、奶声奶气地喊道:
“叔叔!叔叔!”
“你这个迷宫……画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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