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家僻静的咖啡馆。
空气里浮着手冲咖啡的醇香,却压不住那份诡异的死寂。
林子轩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家为他准备的牢笼。
“林子轩,十五岁。”
对面,罗青用银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十三岁,奥数金牌。十四岁,论文登上《自然》子刊。”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珠,精准地弹在他的神经上。
“一周前,入侵民政数据库,伪造身份。”
“三天前,动用超算,建模‘缪斯’。”
“昨天,你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罗青终于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将他从里到外剖了个干净。
“你想干什么?”
一滴冷汗终于挣脱束缚,沿着林子轩的脊椎冰冷地滑下。
他强撑着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偏执而锐利。
“我要真相。任何现象都必须有逻辑自洽的解释。‘缪斯’是那个不合逻辑的‘奇点’,我要解构它。”
罗青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又嘲弄。
“解构?”
“用你那套‘四岁女童兴趣大数据’?还是用你那坨被当成‘烤糊面团’的橡皮泥?”
噗。
林子轩感觉心脏被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血液“轰”一下冲上大脑,脸颊瞬间涨得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公开处刑!
这是鞭尸级别的公开处刑!
就在他逻辑宕机、羞愤欲死时,包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姜绵绵扒着门框,大眼睛好奇地看看罗青紧绷的脸,又看看林子轩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下一秒,她恍然大悟,用一种石破天惊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大声宣布:
“罗青姐姐,你是不是在跟大哥哥玩‘过家家’呀?”
“你当妈妈,他当爸爸,你们在吵架吗?”
轰——!
林子轩的大脑,被这句天真烂漫的核弹,炸成了一片绚烂的、空白的烟花。
爸爸?妈妈?
他,一个致力于解构宇宙终极奥秘的科学信徒,在一个四岁女孩眼里,成了一个玩“过家家”吵架的……爸爸?
这比“烤糊的面团”带来的侮辱性,强一万倍!
罗青也被这神展开噎了一下,端着咖啡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冰山般的脸上,难得地裂开一丝缝隙。
她揉了揉眉心,决定结束这场荒诞的剧目。
“跟我来。”
……
半小时后,秘密训练基地,观察室。
厚重的防弹玻璃外,是地狱。
“屠夫”那样的巨汉,在泥浆中进行着野兽般的格斗,骨骼撞击的闷响和压抑的嘶吼,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远处靶场,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与击中拟人靶时沉闷的“噗嗤”声,让林子轩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这里没有公式,只有最原始的暴力和死亡。
“看到了吗?”罗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冰冷刺骨,“这就是绵绵所处的世界。你以为是科学探索,对我们,这是战争。”
“每一次你试图接近,都可能留下被敌人追踪的痕迹。”
“那些人,不会跟你讲逻辑,更不会跟你玩橡皮泥。”
她将一份文件“啪”地拍在桌上。
“他们只会用子弹,来‘解构’你口中的‘奇点’。”
林子轩脸色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世界,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脆弱如纸。
“想知道真相,可以。”罗青的声音不容置疑,“签了它。作为‘受控观察员’,在全程监督下,有限度接触目标。你看到、听到、想到的一切,都是最高机密。”
“同意,就遵守规则。不同意,现在就滚,把你脑子里所有东西,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林子轩看着那份堪比卖身契的协议,又看了看窗外那片残酷的修罗场。
他那颗高傲的、属于天才的头颅,第一次,缓缓地低了下来。
……
“安全游戏室”里,林子轩坐在角落,进行他的第一次“受控观察”。
他要证明,姜绵绵只是一个随机的环境变量。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大脑高速运转,却死死地卡在了一个算法的死胡同里。
房间另一边,姜绵绵正抱着一个透明的立体迷宫玩具。
“哎呀!又卡住了!”
小家伙不耐烦地用力晃了晃,“哗啦”一声,一颗玻璃弹珠竟从迷宫的缝隙里掉了出来。
弹珠在地毯上,划出了一道奇特的、混乱的弧线。
它被一根微不足道的绒毛绊了一下,轨迹偏折,又因自身旋转带来的陀螺效应再次变向,最后,以一种无法预测的方式,恰好停在墙角。
林子-轩的目光,被那道轨迹死死吸住。
大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随机……
他一直在计算那条唯一的“最短路径”,却忽略了……为什么不能进行“多维随机游走”?!
通过引入概率,放弃对单一最优解的执着,寻求一个宏观上收敛的概率最优解!
这在计算复杂度上,将是指数级的下降!
“我的天……”
林子轩的呼吸骤然急促,像是溺水者终于呼吸到空气,双手在键盘上掀起一场代码的风暴。
几个小时的瓶颈,被一颗滚落的弹珠,以最蛮不讲理的方式,彻底撞碎!
他成功了。
但他宁愿没有。
这个“灵感”的出现,本身就是对他整个世界观最无情的嘲讽!
就在他陷入狂喜与自我怀疑的巨大撕裂感中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姜绵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奇地指着他草稿纸上那些被疯狂划掉的复杂公式。
“大哥哥,”她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认真地问道,“你画的这些线线怎么都乱了呀?”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比喻,然后恍然大悟地补充道:
“是不是它们玩迷宫玩累了,所以就不想走啦?”
轰——!
林子轩感觉自己刚刚建立的、辉煌的算法圣殿,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瞬间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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