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过程并非空间跳跃的眩晕，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剥离”与“重组”。
姜小鱼最后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规则与因果构成的巨大漩涡。暗金色的业力如同燃料般剧烈燃烧，将她残破的魂光强行糅合、压缩，再以地府底层协议为蓝图，进行着粗暴而高效的重塑。
痛苦？已经超越了痛苦的范畴。那是一种存在形式被强行扭转、所有感知被拆解又胡乱拼凑的极致混乱。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段被格式化又强行恢复数据的硬盘，丢失了大量碎片，只保留下了最核心的“姜小鱼”这个标识，以及一些执念最深的情感烙印——对功德点的执着，对伙伴的牵挂，对幽冥宗的愤怒，还有……对那杯凉透了的加班咖啡的怨念。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所有的混乱与撕扯感骤然消失。
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感包裹了她。不再是魂体那种轻飘飘、仿佛随时会散开的状态，而是拥有了某种更稳定、更具“形体”的感觉，尽管这形体并非血肉。
她“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阎罗殿、刀山火海或是虚无空间，而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安静到诡异的队列。
她站在队列之中，脚下是光滑如镜却看不清具体材质的深灰色地面。前后左右，是一个个形态各异、但都同样凝实、散发着微弱阴气的“身影”。有的保持着完整的生前样貌，神情麻木；有的则残缺不全，魂体上还带着致命的伤痕；更有一些并非人形，是各种兽类或精怪的魂魄。所有“人”都安静地排着队，缓慢地、沉默地向前挪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氛围，听不到任何交谈声，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大机械运转的背景音。
抬头望去，上方并非天空，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旋转的暗金色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规则流光闪烁不定，散发出威严、冰冷、不容置疑的气息。
这里就是地府？和想象中锣鼓喧天、鬼哭狼嚎的场面不太一样，倒更像是一个……效率低下但秩序森严的巨型办事大厅？
“身份核验通过。编号：temporary-。姓名：姜小鱼。状态：阴神（临时）。权限：极低。请遵循指引，前往‘孽镜台-特别审查处’接受问询。”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与系统01号有些相似但更加模式化的电子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脚下光滑的地面上，亮起了一个箭头状的微弱光标，指向队列旁边的一条狭窄通道。
特别审查处？姜小鱼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燃烧业力（负功德点）强制归来，果然被重点关照了。
她尝试感应了一下自身状态。魂体（或者说阴神）确实凝实了许多，强度似乎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稳固，但内部空空荡荡，原本的功德金身、寂灭冰炎、乃至那缕轮回本源气息全都感应不到，仿佛被彻底格式化清零了。只有一点微弱的、带着地府标记的能量在维系着这具阴神的存在。
她试着调动力量，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这具阴神似乎被上了严格的“权限锁”。
“别白费力气了，宿主。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处于‘观察期’，所有高危能力和大部分基础权限都被冻结了。”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虚弱和杂音，但依旧难掩毒舌本质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
“系统？！你还没被格式化？”姜小鱼又惊又喜。
“格式化？本系统与你的灵魂协议是最高优先级绑定，只要你的真灵不灭，理论上本系统就能苟延残喘。不过刚才为了帮你稳定阴神结构，能量几乎耗尽了，现在处于最低功耗运行模式。”系统01号的声音有气无力，“另外，提醒你，我们现在在地府‘黄泉路-接待分流站’，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在排队等待分配去处的普通亡魂。而我们，因为你的‘杰出’表现（指负功德点破万且燃烧业力），喜提VIp直达通道，去接受‘特别审查’。”
姜小鱼：“……” 这VIp她一点也不想要。
跟着地面光标，她离开了那沉默的队伍，走进了那条狭窄通道。通道两侧是光滑的、没有任何接缝的墙壁，散发着淡淡的灰光，隔绝了一切探查。
走了约莫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扇古朴、厚重的黑色木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暗影印记。光标在门前消失了。
“推门进去就行。”系统01号提醒道，“里面就是‘特别审查处’，大概率连接着‘孽镜台’的某个分机接口。记住，问什么答什么，别说多余的话，地府规则不讲情面，只看数据和证据。”
姜小鱼深吸一口气（阴神状态并无此需求，但习惯使然），推开了那扇黑门。
门内并非房间，而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只有黑白灰三色的虚无空间。正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边框缠绕着无数细密符文的古朴铜镜——孽镜台。只是这面镜子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投影。
镜面光滑，却并未映照出姜小鱼的影像，只有一片混沌的雾气翻滚。
镜前，悬浮着三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和形态，只是三个由纯粹规则信息流构成的“人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冷漠。它们的气息，让姜小鱼感觉自己在面对整个天地规则的具现化。
左侧的身影面前漂浮着一卷不断自动展开、上面流淌着无数金色和黑色字迹的卷轴（生死簿？）；中间的身影面前悬浮着一支闪烁着冰冷白光的玉笔（判官笔？）；右侧的身影面前则空无一物，但其“目光”落在姜小鱼身上时，她感觉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彻底看穿，毫无秘密可言。
“编号temporary-，姜小鱼。”中间那个执笔的身影发出声音，这声音非男非女，不带任何情感，直接作用于她的认知，“现依据《地府阴律-特别条款第七章第三条》，对你进行强制审查。”
“第一项：功德点状态。”
左侧身影面前的卷轴快速翻动，最终定格。一行刺眼的巨大红色数字浮现出来：【功德点：-（状态：业力已燃烧，负债冻结）】。
“确认。”中间身影的玉笔在虚空中一点，那数字旁出现了一个“已核验”的印记。
“第二项：阳间行为评估。”
右侧身影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姜小鱼。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穿越后的所有经历，如同快进的电影画面，在孽镜台的镜面中飞速闪过——绑定系统、抓捕恶鬼、结识墨临、南境风波、赤焰自爆、北境险境、融合冰炎、直至归墟之隙引爆自身、燃烧业力归来……
画面最终定格在她那团残魂被暗金光芒包裹传送的瞬间。
“确认：行为存在重大违规（多次透支权限、干涉阳间重大因果、擅自融合高危能量），但动机符合‘维护阴阳秩序’底层协议，部分成果（重创幽冥宗北境同调阵法）予以认可。综合评估：功过相抵，略有盈余（已折算入负债减免）。”右侧身影冰冷地宣布。
姜小鱼一愣？略有盈余？还能减免负债？
“负债减免计算中……”系统01号适时在她脑中低语，“因你间接导致幽冥宗终极仪式受挫，延缓了阴阳失衡危机，折算功德点+1500。你当前负债更新为：-8685。”
姜小鱼：“……” 虽然还是巨额负数，但好歹看到了一点减负的希望！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第三项：当前状态及潜在风险判定。”
中间身影的玉笔再次点向孽镜台。镜面中，姜小鱼阴神的内部结构图显现出来，其中几个点被高亮标记，尤其是眉心识海和心口魂核的位置。
“确认：阴神结构稳定，但存在高危能量残留印记（寂灭冰炎、轮回本源），与地府基础能量协议存在潜在冲突风险。建议：观察期内，限制权限，禁止返回阳间，直至风险排除或找到兼容方案。”
禁止返回阳间？！
姜小鱼心头一紧。墨临还在昏迷，圣骸落入敌手，幽冥宗阴谋未除，她怎么能被困在地府？
“审查官大人！”她忍不住开口，这是她进入此地后第一次发声，阴神状态下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阳间危机并未解除，幽冥宗勾结地府叛徒，图谋甚大！转轮圣骸失落，北境乃至整个阴阳秩序都岌岌可危！我必须回去！”
三道规则身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交换信息。
最终，中间那个执笔的身影再次发声，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阳间事务，自有其运行规则与应对机制。地府不得过度干涉，此乃铁律。你之诉求，已知悉。”
“然，你身负巨额负债及高危能量风险，不符合返回条件。”
“现宣判：编号temporary-，姜小鱼，阴神状态确认。观察期即刻开始。观察期间，需完成指定‘赎罪任务’，以赚取功德点，逐步清偿负债，并证明你已能有效控制自身风险。”
“任务列表及细则，将由你的辅助系统01号传达。”
“审查结束。”
话音落下，不容姜小鱼再有任何辩解，三道规则身影连同那孽镜台投影瞬间模糊、消散。周围的虚无空间也迅速褪去，她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那条狭窄通道的出口，背后那扇黑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墙壁。
“完了？”姜小鱼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这就把我打发了？阳间的事情就不管了？”
“不然呢？难道地府还会给你组织一支远征军杀回修真界？”系统01号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但似乎因为审查结束，它的能量恢复了一丝，语气也活跃了点，“能保住阴神不散，还有机会做任务还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别忘了，你可是燃烧了业力的重犯！”
姜小鱼默然。她知道系统说的是事实。地府自有其冷酷的规则。
“那……赎罪任务是什么？”她问道，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地府指派的“赎罪任务”，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差事。
“任务列表正在接收……解析中……”系统01号停顿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调念道：
“初始赎罪任务已下达：
任务名称：清理第十八层‘无间鬼域’外围失控游魂。
任务目标：净化或收容游魂数量：0\/1000。
任务奖励：功德点+100（没错，就一百点）。
任务时限：无（但负债利息每日照常计算）。
失败惩罚：无（因为失败意味着你大概率已经被游魂撕碎了）。
特别提示：任务区域能量环境恶劣，建议熟练掌握基础《阴符秘录》应用，并善用你的……呃，‘亲和力’？”
清理游魂？一千只？奖励一百功德点？！这性价比低到令人发指！而且无间鬼域？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姜小鱼看着意识中那行刚刚更新的负债数字 【-8685】 ，又看了看这坑爹的任务介绍，一股熟悉的、被无良老板压榨的悲愤感油然而生。
果然，就算是死了，换了单位，社畜的命也还是社畜的命！
她抬起头，望向这条通道尽头隐约传来的、更加阴森混乱的气息，咬了咬牙。
“走吧，系统。”她迈开步子，朝着那所谓的“第十八层无间鬼域”外围走去，“为了早日还清房贷（负债），为了重返阳间找那帮孙子算账……这保洁的活儿，我干了！”
新的“职场”生涯，就在这地府的最底层，以一种她万万没想到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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