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轩的挑衅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很快被西市更汹涌的声浪淹没。
林曦瑶那句硬邦邦的“路过”显然没什么说服力,但她能出现在这里,还替林曦棠解了围,本身就传递着复杂的信息。
林曦棠没有拆穿姐姐的别扭,反而顺着刚才的提议,带着一丝真诚的期待看向她:“二姐,那边有个捏面人的老爷爷,手艺可神了!要不要去看看?”
林曦瑶本想立刻拒绝,但眼角余光瞥见那捏面人摊子前围着一圈拍手叫好的孩子,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面人确实吸引人。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却也没走开,算是默认了。
姐妹俩,一个兴致勃勃,一个别别扭扭,在护卫阿成和丫鬟们的簇拥下,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逛”西市。
林曦棠是全身心投入的观察者,她的目光流连在每一个生动的细节上:铁匠铺里火花四溅的壮美,茶馆里说书人讲到精彩处听众屏息的凝滞,甚至是一个妇人为了几文钱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鲜活。她不再画速写,而是用心记住这些瞬间,感受其中的“势”与“情”。
林曦瑶则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世界。
她习惯了府邸的精致和丹青院的清雅,西市的粗粝和喧嚣起初让她不适,但林曦棠那种纯粹沉浸其中的快乐,以及眼前活生生上演的一幕幕悲喜剧,又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吸引力。
她看到那个小乞丐,依旧蜷缩在墙角,眼睛却死死盯着一个刚买了糖葫芦、吃得满嘴糖渍的富家小孩,那眼神里的渴望和失落,像根小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哼,脏死了。”她低声嘟囔了一句,移开视线,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林曦棠被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吸引了。
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摊上大多是些缺角少把的粗陶器、锈蚀的铜钱,不起眼。
但角落里,一只破旧的粗陶碗却让林曦棠停下了脚步。
那碗裂了道大口子,边缘磨损得厉害,灰扑扑毫不起眼。可林曦棠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了起来。
碗的内壁,残留着深深浅浅、洗刷不掉的痕迹,像干涸的粥渍、酱色的汤印,层层叠叠。碗底甚至还有一小块顽固的黑色焦糊。
这不是一件器物,这是一段浓缩的生活史,是无数个日夜、无数顿简朴甚至艰苦的饭食留下的烙印。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透过冰冷的陶壁传递到指尖。
“老人家,这个怎么卖?”林曦棠轻声问。
老者抬了抬眼皮,伸出两根手指:“两文钱。”
林曦棠毫不犹豫地让春桃付了钱,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将破碗用手帕包好,收进了画箱里。
“你买这个做什么?”林曦瑶忍不住皱眉,语气是惯常的不解,“又破又脏,府里最下等的粗使婆子都不用这种碗。”
“因为它有故事啊,二姐。”林曦棠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些痕迹,像不像一幅画?一幅用岁月和生计画出来的画。”
她指了指碗底的焦糊,“这可能是某个深夜,主人饿极了,热饭时不小心烧糊了锅底,刮下来粘在碗上的。也可能是寒冬腊月,一碗热粥带来的唯一温暖……它承载的东西,比许多崭新的玉碗都多。”
林曦瑶愣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看着妹妹珍视地收起那只破碗,再看看自己身上精致的衣裙和保养得宜的手,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说不清是触动还是别的什么。
她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
中午时分,林曦棠提议尝尝西市最有名的胡饼。她们去了早上那个笑容爽朗的汉子——“胡饼张”的摊子。
胡饼张认出了林曦棠,热情地招呼:“小娘子又来了!快坐快坐,刚出炉的,热乎着!”他麻利地切饼、装盘,动作间带着一种朴实的韵律感。
胡饼金黄酥脆,芝麻香气扑鼻。林曦棠吃得眉眼弯弯,赞不绝口。
林曦瑶起初还有些犹豫,但看妹妹吃得香,也小口尝了一点,外皮的焦香和内里的松软确实出乎意料的好吃。她矜持地点点头:“尚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丹青院低级杂役服色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着胡饼张喊道:“张叔!不好了!王管事说,下个月开始,咱们这条街的摊位租金要涨三成!说是上头新定的规矩!”
胡饼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饼刀“哐当”一声掉在案板上,脸色变得惨白:“涨……涨三成?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这小本生意,本来就赚个辛苦钱啊!”
周围的几个摊贩也闻声围了过来,个个愁眉苦脸,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不安。
“王管事?”林曦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低声问旁边的紫苏,“是管西市这片租务的王有财?”
紫苏小声确认:“回小姐,应该是他。是夫人陪房王嬷嬷的侄子。”
林曦瑶眼神微动。王氏家族产业庞大,各处管事盘根错节。租金上涨,是丹青城整体的政策,还是有人借机中饱私囊?她看了一眼焦急的胡饼张和其他摊贩,又看了看正关切地看着他们的林曦棠。
“二姐?”林曦棠也听到了,担忧地看向姐姐。
林曦瑶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却沉静下来,带着一丝林家嫡女特有的锐利和思量。
她不会插手具体事务,但这信息,或许值得留意。
回程的马车上,姐妹俩都沉默着。林曦棠抱着画箱,里面装着那只破碗,脑海里回放着西市百态,尤其是胡饼张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摊贩们的愁容。
林曦瑶则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林曦瑶送回林府角门时,林曦棠忽然开口:“二姐,今天……谢谢你。”
林曦瑶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紫苏径直进去了。背影依旧挺直骄傲。
林曦棠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嘴角却微微弯起。今天的西市之行,收获远超预期。她不仅触摸到了更真实的“人间烟火”,那只破碗成了一个沉默的导师,而胡饼张的困境和姐姐那瞬间流露的思虑,则让她隐隐感觉到,这看似简单的“绘众生相”,或许会卷入比想象中更复杂的尘网。
回到别院,她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只破碗,放在窗边的光线下,仔细端详着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仿佛在倾听一个无声的故事。《人间烟火图》的画卷,在她心中,悄然染上了更深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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