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在确认了那令人绝望的消息后,所有妖将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黄风身上,等待着他能在这绝境中指出一条生路。
黄风环视众人,眼神沉静如水,缓缓伸出三根手指:“眼下,我们面前,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路,什么都不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三日后,引颈就戮,成全一个‘忠义’之名,生是朝廷人,死是朝廷鬼。至少……能留个身后清名。”
这话刚落,帐内便如同炸开了锅!
“放屁!”
“这算什么路?!”
“老子不甘心!凭什么我们就要白白送死?!”
“忠义?朝廷对我们讲忠义了吗?!”
众妖将七嘴八舌,情绪激动,几乎是瞬间就全盘否定了这第一条看似‘忠烈’,实则无比憋屈的绝路。
黄风任由他们发泄了片刻,才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条路,突围。”他指向简陋的沙盘,“集中所有力量,选一个方向,撕开一道口子,能冲出去多少是多少。”
这个提议让众将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立刻又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对!杀出去!总不能坐以待毙!”
“往哪个方向突?东面是山崖绝地,北面是‘靖难军’主力,西面是‘神识绝域’和妖匪,南面……南面看似薄弱,但肯定是陷阱!”
“我们只有一千多弟兄,就算个个拼命,能以一当十,可‘靖难军’有上万之众!装备精良,以逸待劳!我们……我们冲得出去吗?”
“就算冲出去一部分,剩下的人怎么办?重伤的弟兄怎么办?”
“就算冲出去了,我们又能去哪儿?”
......
热烈的讨论声渐渐低落下去,现实的残酷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兵力、地形、士气、伤员……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突围的道路上。第二条路,看似有希望,细想之下,却同样是九死一生,甚至可能死得更快、更惨。
帐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举棋不定之中。绝望的氛围更加浓重。
就在这时,黄风缓缓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说出的话,却让所有妖将如同被惊雷劈中:“第三条路……投降。”
‘投降’二字,如同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短暂的死寂之后,帐内瞬间像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冷水,彻底炸开了!
“投降?!!”
“黄都头!你……你怎可出此言论?!”
“我们是官军!是狮驼国的将士!岂能向妖匪投降?!”
“这……这是叛逆!是奇耻大辱!”
质疑、愤怒、难以置信的吼声几乎要冲破黄风设下的神识封锁。几位年长的妖将,尤其是那位老猿妖指挥使,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黄风,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甚至有两位情绪激动的年轻妖将,下意识就想往帐外冲,似乎想立刻逃离这个‘大逆不道’的提议现场。
“站住!”堵在门口的青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如同门神般纹丝不动,冰白的虎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硬生生将那两人逼了回去。他虽然内心同样震撼,但他相信黄风,知道他绝非无的放矢。
黄风面对众怒,神色不变,等到声浪稍平,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如同锤子敲打在每一个妖将的心上:“等死,你们不愿意;突围,希望渺茫,几乎是送死。那么,告诉我,还有什么路可走?”
这时,黄风又抛出三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第一,等死,是懦夫所为,对不起麾下兄弟!”
“第二,突围,是必死之局,对不起麾下兄弟!”
“第三,唯有狮驼山的妖匪,在之前的交战中,对我们并未赶尽杀绝,反而屡有招降之意!这条路,至少……有一线生机!”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总结道:“诸位!不是我们要背叛,是朝廷先负了我们!不是我们要走这条路,是朝廷,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逼我们走上这条路的!”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碎了众将心中最后的、对朝廷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所谓的‘正统’枷锁。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挣扎、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逼迫到墙角的、无奈的清醒。
反对的声音弱了下去,但情感上依旧难以接受。
见众人僵持不下,黄风深吸一口气,提出了最终办法:“既然难以决断,那便……投票吧。同意第三条路,向狮驼山寻求生路的,站到左边;反对的,站到右边。不得弃权。这是决定数千兄弟性命的选择,每个人都需表态!”
帐内陷入了更加压抑的沉默。众将面面相觑,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
良久,那位老猿妖指挥使第一个动了,他踉跄着,带着无比的沉痛,站到了右边(反对)。紧接着,另外两位同样鬓角染霜、对狮驼国有着深厚感情的老将,也沉默地站到了右边。
然后,四位相对年轻的妖将,彼此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大步走到了左边(赞成)。他们更年轻,更渴望活下去,对朝廷的归属感也相对淡薄。
青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站到了左边。
黄风自己也站到了左边。
最后,只剩下一位中年鹿妖队正,他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最终,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
六票赞成,三票反对,一票弃权。黄风虽然之前明确表示不得弃权,但既然赞成者居多,也就不再强逼鹿妖表态了。
结果出来了。
帐内一片死寂。赞成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沉重;反对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茫然;弃权者则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生死的方向,就在这压抑而无奈的表决中,被定了下来。一条充满未知、耻辱,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道路,摆在了他们面前。接下来,便是如何与狮驼洞进行接触,以及如何在这最后的三天里,瞒天过海,为这艰难的“投降”铺平道路。
帐内,投票的结果如同冰冷的铁律,悬挂在每一个妖将心头。六票赞成,三票反对,一票弃权。生死的方向,就在这压抑的多数决中,被强行定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决绝、悲凉与一丝解脱的复杂情绪。
黄风深知,仅仅依靠投票结果并不足以凝聚所有人心,尤其是在这关乎背叛与生存的艰难抉择面前。他必须用更古老、更沉重的方式,将所有人的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
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将,声音低沉而肃穆:“既然大势已定,前路已明。为防万一,也为表我等同心,需立血誓!”
他不再多言,拔出腰间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深痕,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泥地上。他率先举起流血的手掌,目光如炬,沉声立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黄风在此立誓,今日与众位兄弟共谋生路,若有二心,背弃盟约,泄露机密,叫我黄风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那誓言带着血性与决绝,在封闭的帐内回荡。
青虎第二个上前,同样利落地划破手掌,虎目圆睁,声音如同闷雷:“我青虎立誓!与叔叔、与诸位兄弟同进同退!谁若敢坏大事,不论天涯海角,我必率‘荡寇军’剩余兄弟,灭其满门,屠其全族!”他的誓言更加血腥霸道,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
在老猿妖指挥使复杂而痛苦的目光注视下,其他将领,无论是赞成的、反对的还是弃权的,都依次上前,歃血盟誓。反对者履行的是承诺保密与服从多数决定的誓言,而赞成者则是坚定了行动的决心。鲜血滴落在一起,仿佛将所有人的命运强行熔铸成了一体。
然而,即便立下如此重誓,黄风依旧放心不下。他紧接着下达了一系列严密的内部管控命令:
“众将听令!”他声音恢复了一军之佐的冷静与威严,“自即刻起,至大事底定之前,所有将领,两两一组,不得单独行动! 饮食起居,皆需在一起,互相监督!”
他的目光特意在三位投了反对票的年长将领和那位弃权的鹿妖队正身上停留了片刻:“年轻将领,负责‘陪伴’年长将领。”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监视。年轻将领血气方刚,求生欲望更强,由他们来看管心中仍有旧主情结的老将,最为合适。
最后,他看向青虎,语气格外凝重:“青虎,你亲自‘陪着’鹿荣队正。”“他点名了那位弃权的鹿妖。黄风心中清楚,明确的反对者并不可怕,他们有主见,一旦在压力下做出选择,通常不会轻易反复;真正危险的,正是鹿荣这种摇摆不定、缺乏决断力的人,他们极易受外界影响,可能在恐惧或他人蛊惑下,做出难以预料的蠢事。 由实力最强、也最决绝的青虎亲自看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鹿荣队正脸色更加苍白,低下头,不敢与青虎那冰白的目光对视。
安排完将领层面的管控,黄风又对全军状态做出指示:“传令下去,这三日,全军将士,衣不卸甲,兵器不离身,随时做好应变准备!”
一位妖将下意识地问道:“若是有人问起,尤其是那些人族副将……”
黄风早已想好托辞,冷静地回答:“就说,近日狮驼山妖匪袭击频繁,移营亦变得频繁,卸甲穿戴太过麻烦,为防突发袭击,故全军保持临战状态。此乃常理,他们挑不出错处。”
众将凛然遵命。这套组合拳下来,从精神上的血誓捆绑,到物理上的互相监视,再到全军状态的伪装,黄风几乎堵死了所有可能从内部泄密或崩坏的可能性。
会议结束,众将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两两一组,沉默地离开了黄风的营帐,各自执行命令去了。偌大的营帐内,只剩下黄风和青虎。
青虎看着黄风,低声道:“叔,内部暂时稳住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与那边联系?”
黄风望向狮驼岭的方向,眼神深邃:“此事,需万分谨慎,我自有计较。你先去稳住鹿荣,确保营中不出乱子。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荡寇军’的营地,表面上依旧在执行着枯燥的移营和戒备,但暗地里,一股决定命运的巨大潜流,已经开始汹涌奔腾。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
安排好营内诸般事宜,确保内部暂时稳固后,黄风遣走了青虎,独自一人留在帐中。油灯如豆,将他凝重的身影投在帐壁上,随着火苗轻轻摇曳。帐外,是数千妖族弟兄压抑的呼吸和命运未卜的沉寂;帐内,是他一人即将做出的、关乎所有人未来的艰难抉择。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纷杂的思绪强行压下。这一次,他的神识不再隐藏,不再试探,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烽火,明目张胆、毫无遮掩地朝着狮驼洞的方向,浩荡奔涌而去!
神识掠过死寂的山林,穿过弥漫着不安气息的夜空,再次抵达了那片吞噬一切感知的‘神识绝域’边缘。那无形的屏障依旧如同亘古存在的界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与死寂。
黄风的神识在屏障前稳稳停住,不再前进分毫。他凝聚起全部的神念,不再有任何迂回与客套,如同投出的战书,又像是穷途末路者的最后呼喊,将自己的意志清晰地、有力地传递过去:“黄风——拜山!!!”
这神识传音,不再有初次探查时的小心翼翼,也没有之前被围困时的愤怒不屈,只剩下最直接的诉求与一种近乎平等的宣告,在这片死寂的绝域边缘轰然炸响,荡起无形的涟漪。
短暂的沉寂,仿佛那洞中的存在也在品味着这声呼喊中蕴含的意味。
随即——
“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阵沙哑、阴沉、仿佛夜枭啼鸣般的怪笑声,从狮驼洞深处传来,直接穿透屏障,响彻在黄风的心神之中。这笑声不再仅仅是戏谑与嘲讽,更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一种棋手看到对手终于落入彀中的愉悦,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笑声持续了片刻,缓缓消散,并未多言。
紧接着,在黄风神识的感知中,那原本坚不可摧、仿佛能吞噬神魂的‘神识绝域’屏障,就在他正前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撩开的帷幕,悄然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仅容神识通过的缝隙。
那道缝隙之后,是比外界更加浓郁的黑暗,隐隐有血色的光晕流转,仿佛巨兽终于张开了它那深邃而危险的口腔,既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等待着吞噬。
没有询问来意,没有提出条件,只有这一道敞开的、通往未知领域的门户。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无声的谈判——既然你来,便已做出了选择。
黄风的神识在那道缝隙前略一停顿,感受着身后军营那无形的、正在倒计时的屠刀,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神识化作一道流光,顺着那道引导,毅然决然地投入了狮驼洞的深邃黑暗之中。
这一步踏出,便是将过往的忠诚、荣耀与坚持,都抛在了身后。为了生存,他不得不与这上古的魔魂,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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