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涅盘秘境旁的专属静室。
赤霓裳盘膝坐在聚灵阵中心，周身笼罩在淡淡的赤红光晕中。《亘古玄天决》筑基篇的心法在她体内缓缓运转，引导着精纯的天地灵气洗刷经脉，凝聚根基。她进展极快，不过月余，便已隐隐触摸到筑基的门槛，这等速度，即便在天才云集的轮回宗也属罕见。
清雪偶尔会前来探查，以神念感知其状态，见她修行顺利，气息日渐强盛，那焚天凰血在《亘古玄天决》的引导下温顺而活跃，心中稍安。她留下的冰心剑意结界也一直平稳无波。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只有在深夜，当赤霓裳彻底沉浸于深度修炼，心神与那逐渐苏醒的凤凰本源最为贴近之时，异变才会悄然发生。
今夜亦是如此。
识海之中，不再是纯粹的光明与炽热。一丝丝墨染般的黑暗，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自血脉深处、灵魂本源中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梦境与感悟。
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废墟，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不再是之前模糊的碎片，这次的景象清晰了许多。她看到“自己”——那个身着暗红凤纹魔甲、眼神睥睨疯狂的女子，屹立于尸山血海之上，手中缠绕黑凰虚影的长枪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滔天魔焰，将敢于靠近的仙神修士焚为灰烬。毁灭与杀戮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力量……无所不能的力量……”“她”在狂笑，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顺从它，拥抱它！这天地万物，皆可为你之薪柴！何必压抑？何必遵循那无聊的正道？”
赤霓裳的灵魂在战栗，既有对那毁灭场景的本能恐惧，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同源血脉的悸动与……渴望。那毁灭一切、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对她这个从苦难与卑微中爬出的灵魂，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那不是我的道……”她紧守灵台，默念《亘古玄天决》的静心法门，试图驱散魔影。
“你的道？呵呵……”“她”的声音如影随形，带着讥诮，“没有我的力量，你早已死在那个肮脏的废墟！没有我的本质，你何来这焚天凰血？你我本是一体！抗拒我，便是抗拒你自己！看看这轮回宗，规矩森严，条框众多，他们真的理解你吗？真的能给你想要的吗？”
魔音灌耳，直指本心。赤霓裳心神摇曳，体内原本平稳运行的《亘古玄天决》灵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一缕赤中带黑的火焰不受控制地从她指尖窜出，灼烧得空气滋滋作响，散发出一股暴戾的气息。
静室角落，清雪留下的一道隐形监测阵纹微微闪烁了一下，将这一闪而逝的异常能量波动记录了下来。
远在轮回殿深处的楚阳，系统光幕上，属于赤霓裳的状态栏，【状态】后面悄然多了一行小字：【血脉觉醒度：3%，魔念侵蚀度：1%（潜藏增长中）】。
他目光扫过，并未干预，只是心念微动，那融入赤霓裳体内的混沌气息稍稍活跃了一丝，如同清凉的甘泉，无声无息地抚平了她识海的躁动，将那缕窜出的异火强行压回。
赤霓裳猛地从那种诡异的沉浸感中惊醒，冷汗涔涔。她看着自己恢复如常的手指，心有余悸。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那股毁灭的冲动。
“是心魔……师尊说过，我有心魔……”她用力呼吸，努力平复心跳，“必须更加努力修炼静心法门，不能让它得逞！”
她不知道的是，那魔念并非普通心魔，而是与她血脉同源、近乎一体双生的赤焰魔魂印记。它的影响，并非狂风暴雨，而是如春雨润物，潜移默化。每一次的诱惑，每一次在她心灵脆弱时的低语，都在悄然扭曲着她的认知，加深着魔种与她灵魂的融合。
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刻苦修炼、对师尊清雪充满敬仰、对轮回宗满怀感激的新晋弟子。她甚至会因为一次小小的修为突破而雀跃，会因为清雪一句淡淡的夸奖而开心许久。
但在无人知晓的内心深处，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比如，当她看到战堂弟子演练时那狂暴的攻击，心中会闪过一丝“不够彻底，若是以魔焰焚之，当瞬息寂灭”的念头。
比如，当她阅读宗门典籍，看到关于上古正邪大战的记载，对其中被描述为“魔头”的存在，会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同病相怜般的奇异共鸣。
再比如，她对力量的渴望，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偶尔会觉得，宗门按部就班的修炼，有些……过于缓慢和温和了。
这些念头往往只是一闪而过，迅速被她用坚定的意志和《亘古玄天决》压下去，她自己都未必察觉，或者察觉了也以为只是修行路上的寻常杂念。
……
这一日，清雪再次前来检查她的修行进度。
“不错，筑基在即，根基稳固。”清雪探查过后，微微颔首，但冰眸深处却有一丝极淡的疑虑。她总觉得，赤霓裳的进步似乎太快了些，那焚天凰血的气息，虽然强大纯正，但偶尔会给她一种过于“炽烈”的感觉，缺少了凤凰神力应有的神圣与中正。
“多谢师尊夸奖！”赤霓裳欣喜道，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常。
清雪沉吟片刻，道：“修行之道，张弛有度。你进度颇快，但心境锤炼亦不可放松。今日便随我出去走走，看看宗门景象，换换心境。”
“是，师尊！”赤霓裳自然乐意。
清雪带着她，御空而行，掠过剑阁的万千剑峰，经过丹殿的氤氲药圃，远远望见阵塔缭绕的符文光华，以及战堂传来的铿锵之音。轮回宗的磅礴气象，让赤霓裳目眩神迷，心中充满了归属感与自豪。
然而，当她们路过幻宫属地附近时，赤霓裳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片被朦胧幻雾笼罩的区域，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极其隐晦的、仿佛源自同类的阴冷气息，从那幻雾深处传来，与她体内的魔念产生了刹那间的微弱共鸣！
她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怎么了？”清雪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气息变化。
“没……没什么，师尊。”赤霓裳连忙低头，掩饰道，“只是觉得幻宫……很神秘。”
清雪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只当她是被幻宫的特殊气场影响。“幻宫司职特殊，气息与其他各殿不同，你初来乍到，有所不适也属正常。”
她并未发现，在那一瞬间，赤霓裳体内那潜藏的魔念，因为感应到幻宫深处可能存在的、某种镇压或监测邪恶的力量，而变得更加警惕和……隐蔽。
将赤霓裳送回静室后，清雪独自立于剑阁之巅，远眺幻宫方向，眉头微蹙。
“莫离之前传讯，说近期宗内并无明显魔气波动……是我想多了吗？”她总觉得，赤霓裳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连她都难以完全看透的迷雾。
……
与此同时，柳沐通过安插在剑阁的眼线，得知了清雪宗主新收了一名亲传弟子，并安置在涅盘秘境旁重点保护的消息。
“清雪宗主亲自收徒？还如此重视？”柳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女定有不凡之处！或许……也是特殊体质？得想办法查清她的底细！”
他并未将此事与之前那微弱的龙吟事件联系起来，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新出现的、被严密保护的弟子，价值可能极高。
魔念在潜移默化中深种，各方的目光也在悄然汇聚。赤霓裳这艘刚刚驶入轮回宗港湾的小舟，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然身处一场巨大风暴酝酿的中心。
（第九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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