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傍晚时分,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穿透了档案室厚重的门扉,钻进凌夜的耳朵里的。不是通过官方通知,也不是来自苏清月——她已经无法传递任何信息。是一个平日里还算和气、此刻却眼神躲闪的后勤人员,借着送一批待销毁旧档案的机会,压低声音,近乎耳语地透露的。
“苏组长……出事了。听说,经济问题,被上面带走审查了……停职。”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凌夜的胸腔。后勤人员说完便匆匆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不洁。
凌夜站在原地,手中拿着一份泛黄的卷宗,动作凝固。档案室里死寂一片,只有老旧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是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无声地覆盖在窗棂上,将外面世界的光线过滤得更加惨白、冰冷。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中的卷宗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是怒火,是难以置信,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刺骨的无助。
苏清月。
那个在他被污名淹没时,唯一敢于在众人注视下,对他微微颔首的人。
那个在他孤立无援时,冒着巨大风险,为他送来关键情报的人。
那个在生死时速的夜晚,与他并肩作战,调动资源试图救援的人。
那个代表着体制内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秩序与底线的人。
现在,她倒下了。不是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倒在了她自己誓死扞卫的规则之下,被一盆精心伪造的、肮脏不堪的污水,泼得一身狼藉,被迫交出了象征着她信仰与职责的徽章和配枪。
(看吧,这就是你和她一直试图维护的‘正义’?)心魔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这一次,没有嘲讽,没有蛊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它如此脆弱,可以被轻易扭曲,变成攻击守护者自身的武器。她倒下了,下一个,就是你。你们所依赖的体系,正在从内部吞噬你们。)
凌夜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在心中驳斥。因为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情绪,正如同岩浆般在他血管里奔腾、咆哮,几乎要冲垮他一直以来赖以维持理智的堤坝。
他想砸碎眼前这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霉味的卷宗!
他想冲进那间软禁苏清月的休息室,将她带离这肮脏的构陷!
他想找到那些幕后黑手,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如此强烈,如此诱人,几乎让他战栗。他知道,只要他稍稍放松一丝控制,放任心底那头被囚禁的野兽出笼,心魔就会赋予他实现这一切的力量。那将是最简单、最痛快的解决方式。
无助感随之而来,如同冰冷的雪水,浇灭了些许躁动的火焰,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无法为苏清月作证,无法立刻揭穿谎言,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多的关切,那只会给苏清月带来更大的麻烦,也给盘古集团更多攻击的口实。
他像一个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的人,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同伴在面前被拖入深渊,却只能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窒息。
他缓缓松开手,那份被捏得不成样子的卷宗飘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雪花纷飞,模糊了城市的轮廓,也模糊了他映在玻璃上的、苍白而冰冷的脸。
苏清月此刻在哪里?在那间冰冷的休息室里吗?她是否也正看着这场雪?她在想什么?是愤怒,是委屈,还是……对他这个可能将她卷入更深漩涡的人的失望?
(愤怒是无能的体现。)心魔的低语如同毒蛇,缠绕着他动摇的意志。(无助是弱者的哀鸣。接受现实吧,凌夜。规则保护不了你们,同伴拯救不了你们。能依靠的,只有力量,只有我赋予你的、超越凡俗的力量。)
玻璃上,凌夜的倒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不像是在笑,更像是一种某种东西在内心彻底碎裂、又重新凝固后的坚硬。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冰冷的玻璃。窗外,是漫天飞雪,覆盖一切,冰冷而死寂。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雪中的冷月。苏清月就像那轮被厚重乌云和风雪遮蔽的月亮,清冷,孤高,却暂时失去了光芒。
而他,不能就此沉沦于愤怒和无助。
他将那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强行压回心底的最深处,用冰冷的理智将其冻结。他将那蚀骨的无助,转化为更坚定的、必须前行的决心。
苏清月的倒下,不是终点。而是警钟,残酷地告诉他,这是一场没有底线、不容丝毫软弱的战争。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场雪。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份皱巴巴的卷宗,仔细地将其抚平,重新放回原处。动作缓慢,一丝不苟。
然后,他坐回那张属于他的、位于角落的椅子,打开权限被锁死的电脑,屏幕的幽光再次照亮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愤怒被冰封,无助被埋葬。
剩下的,只有一片如同窗外冰雪荒原般的、绝对的冷静与决绝。
他知道,他必须更快,更狠。在盘古集团利用苏清月被审查的这段时间,完成致命一击之前,找到那个能扭转一切的、决定性的证据。
这场雪,很冷。
但凌夜的心,此刻比雪更冷。
---
(本集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都市心谎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