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明的焦躁,驱散了画室的宁静。顾瀚生带来的那种冰冷算计的气息,像一层看不见的油污,黏着在沈墨的感官上,让她无法沉入创作。她需要一点别的,一些能刺破这沉闷现实的东西。于是,她驱车来到了城南一个废弃工厂改造的前卫艺术空间,这里正举办一场名为“断裂的文明”的青年艺术家联展。
空间内部保留了工厂的粗粝骨架,钢筋水泥暴露在外,与悬挂、摆放其中的各种激进、扭曲、充满解构意味的艺术品形成奇异呼应。观展的人不多,大多衣着特立独行,低声交谈。沈墨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穿行其间,目光冷静地掠过那些充满愤怒或绝望的作品,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然后,她的目光被展厅中央一小圈聚集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人群中心,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染满不规则泼溅颜料的白大褂,像某种疯狂科学家的制服,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露出清晰的头骨轮廓。她并非在解说作品,而是在进行一场即兴的、带着强烈表演性质的行为艺术。
她没有名字,或者说,她在这里的名字就是“阿moon”。
“……规则?秩序?”阿moon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个音节都像是淬了冰,“那是庸人自我安慰的摇篮曲,是强者用来束缚弱者的无形锁链!”她的手臂猛地一挥,指向旁边一件用破碎的电脑屏幕和扭曲的钢筋组成的装置,“看看它们!看看我们被规训的人生!多么精致,又多么脆弱!”
她的眼神狂热,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光芒。她谈论着“破坏”的必要性,将之誉为“创造之母”,是打破僵死现状的唯一途径。她赞美混乱,称其为“生命最本真的状态”,嘲讽着一切既定的价值观和道德规范。
“真正的艺术,就是要在规则的画布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她猛地抬高声音,双手做出一个撕裂的动作,“让光照进去?不!我们要让里面的脓流出来!要让所有人看到,这看似完美的皮囊之下,是何等的腐朽与空洞!”
周围有年轻人被她的言论煽动,眼神里流露出崇拜和兴奋。
沈墨站在人群外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阿moon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那种对现有秩序极致的蔑视和摧毁欲,都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记忆深处某个锈迹斑斑的锁孔。
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被扭曲的“自己”。
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当年那个被仇恨和痛苦吞噬,试图用最激烈、最毁灭性的方式报复王芳和整个世界的自己。那时的她,不也同样视规则为无物,沉浸在一种自毁与毁人的黑暗快感中吗?只是,她的表达更多局限于画布和私下的行动,而眼前这个阿moon,则将这种内在的撕裂与反抗,以一种更公开、更肆无忌惮、更具煽动性的形式表演了出来。
阿moon身上有种让她极其熟悉的气息——那种不顾一切的破坏欲,那种对世界深深的失望和愤怒转化成的攻击性,甚至那种用艺术作为宣泄和武器的姿态……都与她记忆中的某个阶段如此相似,也与她所知的那个早已沉沦的周雨薇,有着某种可怖的、精神上的共鸣。她就像一个更年轻、更尖锐、更无所顾忌的“镜像”,折射出那些被黑暗滋养的灵魂可能呈现的模样。
沈墨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柱爬升,但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病态的探究欲,也从心底滋生出来。她想靠近,想看清楚,这个“影子”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她的内核到底与自己曾经的模样有多少重叠,又有多少不同。
是想理解?
还是想……摧毁?
她分不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动在她体内激烈交战。
阿moon似乎感受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凝视。她猛地转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沈墨。那双狂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浓的、带着挑衅和审视的兴趣。她认出了沈墨,这位着名的、同样与主流若即若离的艺术家,王芳的妹妹。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撕扯。
沈墨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复杂难辨,里面既有艺术家对同类的审视,也有受害者对潜在威胁的警惕,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被吸引的悸动。
阿moon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带着认可意味的微笑,仿佛在说:你看到了,我们是一类人。
沈墨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一场危险的、介于理解与摧毁之间的隔空对峙,已经无声地拉开了序幕。而她,既是观察者,也即将成为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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