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款式简洁但用料考究的实木办公桌,被安置在总裁办公室靠窗的角落,与顾言爵那张巨大的主办公桌呈直角相对。距离不远不近,既能让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又保持了某种微妙的界限。
香香坐在属于自己的新“工位”上,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这个位置,与其说是办公点,不如说是一个透明的展示柜。她的一切行为——是认真工作,还是走神发呆——都暴露在顾言爵的视野之下。
她成了这间庞大办公室里,最特殊的一件“摆设”,一个被贴上“顾问”标签的……囚徒与观察者。
顾言爵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工作里。他处理文件的速度极快,批示果断,接听重要电话时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偶尔有高管进来汇报工作,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言简意赅,不敢有丝毫拖沓。
香香强迫自己忽略那道偶尔会扫过来的、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那份市场简报上。这是一份关于某个新兴科技领域的行业动态汇总,数据庞杂,信息碎片化。
运用“非暴力沟通”模型分析这个?她心里一阵苦笑。这简直像是用绣花针去解剖一头大象。
但她没有选择。她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沉下心,开始运用图书管理员的看家本领——信息分类与脉络梳理。她将杂乱的信息点按照技术趋势、市场竞争格局、政策风向、潜在风险等维度进行归类。然后,她尝试着套用那个四要素模型:
· 观察:该领域技术迭代加速,A公司和b公司近期分别发布了突破性产品。
· 感受:(推测)资本市场表现出兴奋与焦虑并存的情绪。
· 需要:核心“需要”可能是抢占技术制高点,构建行业生态壁垒。
· 请求:(对决策者的建议)应加快自身研发步伐,并考虑通过投资或合作弥补技术短板。
她将这份结合了传统信息梳理和蹩脚心理学模型的分析报告整理成文档,在接近下班时,发送到了顾言爵的内部邮箱。
他几乎是在邮件发出的瞬间就看到了提示(她怀疑他设置了特殊提醒),然后,香香听到他那边响起了鼠标点击和翻阅电子文档的细微声音。
她的心悬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评价。直到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他才仿佛不经意地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感受和需要,是你推测的?”
“……是。”香香老实承认,“基于公开信息和一般的市场逻辑。”
“下次,加上推测的依据和可信度评估。”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作为参考,尚可。”
“是,顾先生。”香香暗暗松了口气。“尚可”,这已经比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好太多了。
下班时间到,顾言爵率先起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香香跟着他回到别墅,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轨迹,但又截然不同。她不再被完全禁锢在房间里,拥有了在别墅公共区域有限活动的自由,甚至……被允许使用书房里的一部分非涉密书籍。
她明白,这是她展现“价值”后获得的“奖励”,也是他“观察”的延伸——他在看她会如何利用这些有限的自由和资源。
她就像一只被放入更大玻璃箱里的蝴蝶,活动的范围大了,但透明的墙壁依然存在。
几天下来,香香逐渐适应了这种在顾言爵眼皮子底下“办公”和“生活”的模式。她尽职尽责地完成他丢过来的各种信息分析任务,同时,也抓紧一切机会,像一个最勤奋的学生,贪婪地吸收着企业管理、金融、科技等各方面的知识。书房里的相关书籍,成了她最好的养料。
她发现,当剥离掉对顾言爵个人的恐惧,纯粹从“观察者”的角度去看他,会发现他的一些行为模式极其稳定,甚至可以说……单调。
他对咖啡的温度和浓度有近乎偏执的要求。
他习惯在下午三点准时听取阿诚的全球市场简报。
他批阅文件时,如果遇到棘手问题,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三下。
他偶尔会站在落地窗前长时间地凝视远方,背影会流露出一丝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的……孤寂。
这些细节,被她悄悄记录在脑海的“顾言爵行为模式分析档案”里。她知道,了解他的习惯,就是了解他的“秩序”,或许未来能找到在那“秩序”中安全存活的缝隙。
这天下午,她正在翻阅一本《组织行为学》,顾言爵突然接到一个视频会议邀请,似乎是海外某个重要合作伙伴。
他接通了视频,用流利的英语与对方交谈起来。
香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角落继续看书,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对方的负责人似乎对某个合作条款非常不满,语气逐渐激动起来。
顾言爵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香香敏锐地注意到,他放在桌面下的左手,悄然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在克制怒气。
按照他往常的风格,恐怕会直接冷硬地顶回去,甚至可能终止合作。但这一次,香香看到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扫过了她桌面上那本《非暴力沟通》的书脊。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冷静,却罕见地没有直接反驳对方,而是说:“我理解您的担忧(I understand your concern)。让我们换个角度,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个兼顾双方核心利益的方案(Lets find a solution that addresses the core interests of both parties)。”
他没有说“我同意”,也没有妥协,但他用了“理解”(understand)和“核心利益”(core interests)这样的词汇,尝试将对话从情绪对抗引向问题解决。
这细微的变化,让视频那头的人也愣了一下,气氛似乎有所缓和。
会议结束后,顾言爵切断视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他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香香身上,问了一个让她猝不及防的问题:
“刚才那种情况,‘非暴力沟通’模型会怎么建议?”
香香愣住了。他……他是在向她求助?还是又在测试她?
她压下心中的波澜,谨慎地回答:“可能……首先要‘观察’到对方的情绪,然后尝试猜测对方未被满足的‘需要’,比如对公平性或项目风险的担忧,最后再提出具体的‘请求’,比如共同审查条款细节……”
顾言爵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
片刻后,他淡淡地说:“理论上可行。但商场如战场,不是所有对手,都愿意和你讲‘感受’。”
他这话像是在否定,但香香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对于某种更高效沟通方式的……思索。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却在经过她桌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正在看的那本《组织行为学》上。
“这本书,”他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第三章节,关于动机理论的部分,重点看。明天给我一份读后感。”
他又给她布置了新的“作业”。
香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渗入他的世界,用这种极其特殊的方式。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由偏执和控制欲筑成的高墙,依然坚不可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苏晚晴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浓烈的火药味:
“我们谈谈。明天下午,公司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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