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视角)
我的世界被一分为二。
不是以手术为界,而是以声音为限。左耳里的世界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冬天,而右耳,成了我连接外界的唯一桥梁。
有时在深夜醒来,我会下意识地触摸左耳,仿佛那样就能唤醒那片沉睡的领域。白夜总是能立刻察觉我的动作,即使在睡梦中,他也会无意识地收紧环住我的手臂,像确认我的存在。
“还在适应?”今早他这样问我,手指轻轻梳理我的头发。
我没有回答,只是靠向他。言语有时是多余的,特别是当他能读懂我每一个沉默的含义。
作为一名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神经损伤的不可逆。理性上,我接受这个事实;但感性上,那个永远寂静的左耳,像生活中一个永恒的提醒——关于脆弱,关于失去,也关于接受。
直到我开始在研究中心工作,与那些带着各种“不完美”身体却依然追求卓越的人们共事,我才真正理解了李主任说过的话——局限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起点。
今天下午,我主持了一场特殊的手术演示。患者是一位有轻微手部震颤的年轻医生,他因这个状况几乎放弃外科梦想。我们合作设计了一套稳定辅助系统,让他在保持精确度的同时,不必与自己的生理特点对抗。
手术成功后,他摘下口罩,眼中闪着泪光。
“沈医生,谢谢你没有告诉我‘你不适合做外科医生’。”
这句话在我心中回荡良久。曾几何时,我也害怕听到类似的判决。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经过研究中心那条着名的“包容长廊”。墙上挂着团队成员的照片和简介,每一段文字都坦诚地讲述着各自的“不完美”——听力损失、视力障碍、行动不便、心理健康经历...包括我和白夜的故事。
我的简介旁,白夜偷偷加了一行小字:“他教会我,爱是学会在寂静中倾听。”
我站在那行字前,久久不能移步。
“偷看自己的介绍?”白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
“你什么时候加的这句话?”
他走到我身边,与我一同注视着那面墙:“上周。合适吗?”
我握住他的手:“再合适不过。”
晚餐时,我们讨论了新项目的方向。白夜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发一套能让全聋患者“感受”音乐的系统。
“不是通过残余听力,而是通过触觉和视觉。”他的眼睛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你教我的,当一种感官受限,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
我注视着他,这个曾经只关注自己痛苦的男人,如今却在为素未谋面的人寻找解决方案。成长,或许就是我们都能成为彼此更好的版本。
睡前,我在书房整理旧物,偶然翻到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一看,是我术后早期的康复记录——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每一天的挫折和小小的进步。
有一页特别标注着:“今天独自走过整个走廊而没有失去平衡。白夜在尽头等我,笑得像个孩子。”
另一页写着:“他学会站在我的右侧说话,不再需要提醒。”
还有一页,只有简单一行:“他哭了,因为我说了一句‘我没事’。”
我从未意识到,自己记录了这么多细节。更未意识到,那些我认为微不足道的进步,在他眼中是何等珍贵的胜利。
“找到宝藏了?”白夜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来。
我把笔记本递给他:“看看这个。”
他翻阅着,表情逐渐柔软:“我记得这一天...你第一次重回手术台做演示,手稳得就像从未离开过。”
“那天你比我还紧张。”
“因为我了解那对你意味着什么。”他放下笔记本,认真地看着我,“不是证明给别人看,而是证明给自己——你依然是那个能够挽救生命的医生。”
我们沉默地喝着牛奶,那种温暖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
深夜,我被左耳的耳鸣唤醒——这是手术后偶尔还会出现的症状,像寂静世界里的一个幽灵回响。我轻轻起身,不想吵醒白夜,但他还是醒了。
“又发作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手已经习惯性地找到我的太阳穴,轻轻按摩。
“一会儿就好。”
他没有停止动作,直到我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有时我想,”他在黑暗中轻声说,“如果不是那场病,我们会不会是现在的我们?”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如果没有听力损失,我可能永远不会真正理解“包容性设计”的深刻意义;他可能永远不会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学会健康的爱的方式。
“我不知道,”我最终诚实回答,“但我不后悔成为现在的自己。”
他靠过来,额头贴着我的:“我也是。”
清晨,我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永远转向右侧的头姿,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不像一开始那样让我时刻意识到缺失,而是成了一个新的常态。
白夜走进来,自然地站在我左侧,开始剃须。我们的目光在镜中交汇,他微微一笑。
“今天有什么安排,沈医生?”
“上午手术演示,下午实验室,晚上...”我故意停顿,“和白总共进晚餐。”
他的笑容扩大了:“我喜欢这个安排。”
去医院的路上,阳光很好。我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右耳充满各种声音——引擎声、风声、远处的喇叭声。左耳依然寂静,但我不再试图去“听”那里的声音。
就像白夜说的,寂静本身也是一种声音,一种回响。它提醒我生命的脆弱,也提醒我生命的坚韧。
今天的手术很顺利。当我放下器械,听到团队轻轻的掌声时,我感到一种深沉的满足。不是因为证明了自己,而是因为我知道,在观察室里,有一个人正为我骄傲——不是作为克服了障碍的英雄,而是作为始终如一的医者。
走出手术室,白夜果然等在那里。他没有问手术如何,只是递给我一杯温水——他注意到我今天早上声音有些沙哑。
“回家?”他问。
我点头,与他并肩走向停车场。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错在一起,如同我们的生命,再也无法分开。
我的左耳依然寂静,但生活从不缺少声音。最重要的是那些我用全心去倾听的——患者的感谢,团队的欢笑,还有白夜每天说的“我爱你”。
在寂静之处,我终于听到了生命的回响。
而那个回响,比任何声音都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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