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京郊的一处普通农庄悄然隐没。与白日里鸡犬相闻、农人耕作的景象不同，此刻的农庄静谧得近乎诡异，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在特定的房间里亮着，将窗棂映出模糊的暖黄。
这里是“魅影”组织在京郊的一处秘密据点，也是洛云曦一行自断魂山脉九死一生归来后的临时栖身之所。
西厢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洛云曦盘膝坐在铺着厚软毛毡的矮榻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而均匀。断魂山脉的激战与奔波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和心神，尤其是最后那场隐宗高手的截杀，虽然依靠智慧和装备以及靖王令牌的震慑惊险突围，但她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些天，她一直在运功调息，配合墨子宸开出的药方，伤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经历过断魂山脉的生死考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吸收的那一丝幽冥蝶兰的奇异能量，似乎正在缓慢地改善她的体质，让她的内力运行更加顺畅，感知也愈发敏锐。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翠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
“小姐，该喝药了。”翠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洛云曦缓缓睁开眼，眸中清冷依旧，却也沉淀了更深的锐利。她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热气，问道：“墨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墨公子好多了，”翠儿回道，“他本就精通医理，恢复得比预期快。只是……灵猫和飞隼的伤势太重了。”
想到灵猫和飞隼，洛云曦的心微微一沉。为了掩护她夺取幽冥蝶兰和撤退，这两位忠诚的暗卫几乎是以命相搏，灵猫断了一臂，飞隼更是胸骨碎裂，内腑受创严重。若非墨子宸医术高超，加上不惜耗费珍贵药材吊命，恐怕早已回天乏术。
“我已经让石头去寻几味稀有的药材了，希望能对他们有所帮助。”洛云曦轻轻呷了一口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们是为我而伤，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翠儿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小姐，石头也回来了，带来了京城最新的消息。”
洛云曦放下药碗，眼中精光一闪：“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身短打、面容精悍的石头躬身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主子。”石头沉声行礼。
“说吧，京城现在是什么光景？”洛云曦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与己无关之事。
石头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主子离京之后，京城暗流汹涌。起初几日还算平静，但随着时间推移，关于您擅离京城、滞留不归的流言便开始甚嚣尘上。”
“哼，意料之中。”洛云曦冷笑一声，“是谁在背后主导？”
“主要是三皇子一派的官员和依附贤妃的势力。”石头道，“御史台的张柬之、李嵩等人接连上书弹劾，指责您身为慧安县主，无视规矩，擅离职守，恐有不轨之心。朝堂上争论不休。”
“太子那边呢？”
“太子殿下……态度暧昧。”石头斟酌着词句，“他并未直接为您辩驳，但也压下了几份措辞最为激烈的奏章，似乎在权衡观望。不过，贤妃一党借此机会发难，攻讦太子的声音也多了起来，指责他监管不力，识人不明。”
洛云曦微微颔首，太子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轩辕曜此人，无利不起早，在她“失踪”且前景不明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轻易为她火中取栗。恐怕还在暗中观察，看看她是否还有利用价值，或是干脆想借机洗清与她之前的“合作”关系。
“‘镜花缘’呢？他们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洛云曦问道，这才是她目前维系势力和影响力的根本。
石头面色更沉：“主子英明。您失踪的消息传开后，‘绮罗香’便联合了几家老牌胭脂铺，在贤妃势力的暗中支持下，对‘镜花缘’发动了猛烈冲击。他们散布谣言，称‘镜花缘’的产品含有毒性，导致使用者容颜受损。甚至买通了几个地痞流氓，去铺子里打砸闹事，制造恐慌。”
翠儿在一旁听得俏脸发白，忍不住插嘴道：“那些人真是太恶毒了！王婆子和小莲姐姐她们都快愁死了！”
石头接着道：“幸好王婆子经验老道，及时报官并安抚了客人。小莲姑娘则按照您之前的预案，请了几位相熟的、有声望的夫人小姐（如长公主府属官、定国公府女眷）出面澄清，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对方攻势猛烈，原材料供应也被暗中截断了几处，恐怕……”
“洛相呢？”洛云曦打断道，声音依旧平静。
“相爷……他似乎很矛盾。”石头道，“他斥责了那些弹劾的官员，但也并未强力维护您。只是派人去‘镜花缘’问了几次情况，约束府中下人不许参与传谣。”
洛秉坤……洛云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这个父亲，永远将家族利益和自身的权位放在第一位。在她得势时乐见其成，在她失势时便明哲保身，甚至可能已经开始考虑如何与她切割，以避免被拖累。
“还有一事，”石头继续道，“靖王府……似乎暗中帮了几次。”
“哦？”洛云曦眸光微动，“怎么说？”
“‘镜花缘’有两次遭遇恶意围堵，眼看就要失控，都是靖王府的侍卫‘恰巧’路过，驱散了人群。还有，被截断的两处重要香料供应，也是靖王府名下的一家商行暗中接手，才没有断供。”石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靖王殿下本人并未露面，也未曾传达任何信息。”
轩辕绝……洛云曦的心绪有些复杂。这个男人，行事总是如此莫测高深。断魂山脉那块关键时刻震慑敌人的令牌，还有此刻暗中的援手……他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因为对她的兴趣？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图谋？这份“人情”，她该如何偿还？
收敛心神，洛云曦并未立刻下达指令，而是先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房间内，墨子宸同样盘膝坐在榻上调息，脸色虽仍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周身萦绕的药香更为清冽。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眸光温润却难掩疲惫。
“墨公子感觉如何？”洛云曦轻声问道。强行动用禁术夺取幽冥蝶兰，对他的损耗极大。
“无妨，调养些时日便好。”墨子宸微微颔首，“倒是你，京城的局面，怕是比断魂山脉的毒瘴更棘手。”显然他也听到了石头的汇报。
“正是。”洛云曦将方才的情报简述了一遍，看着他，“墨公子久历江湖，又谙熟京城势力，对此有何高见？”
墨子宸沉吟片刻，缓声道：“三皇子和贤妃一党跳出来不足为奇，他们本就视你为眼中钉。太子按兵不动，是在待价而沽，看你是否还有翻盘的可能。至于靖王……”他顿了顿，“他的心思最难测，这份援手，怕是不简单。你需小心应对，莫要轻易陷入他的局中。”他又补充道，“宫里的水，比你想象的更深，尤其是涉及到二十年前的那桩旧事和某些追求‘长生’的秘闻，贤妃一系并非铁板一块，皇后那边也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寥寥数语，点明了各方关键，也暗示了更深层的危机。洛云曦心中了然，看来墨子宸恢复之后，能提供的情报远不止这些。
“多谢墨公子提醒，我心中有数。”洛云曦道，“你安心养伤，灵猫和飞隼那边，还需要你多费心。”
墨子宸点头应下。
洛云曦回到自己房中，将墨子宸的话与石头的情报结合，心中的计划更加清晰。她踱了几步，眼中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理智：“看来，我‘死’得还不够彻底，让他们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翠儿担忧道：“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京城现在肯定布满了眼线，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回去？自然要回去。”洛云曦语气笃定，“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他们期望的方式。”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大脑高速运转，一个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石头，”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你立刻启动‘魅影’二号方案。既然他们这么想念我，那就先送点‘惊喜’过去，让他们知道，我洛云曦的人情债和血仇账，都得一一清算。”
所谓的“惊喜”，自然是“魅影”收集到的那些官员私下的龌龊勾当和把柄。她现在无法亲自回京反击，但不代表她不能远程操控，先收点利息，搅乱他们的阵脚。
“是！”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主子终于要开始反击了！
“翠儿，”洛云曦转向翠儿，“你替我拟一份密信给王婆子和小莲，告诉她们稳住阵脚，安抚人心。铺面暂时收缩经营，避其锋芒，重点保护好核心配方和忠诚员工。另外，让她们暗中联系长公主府和定国公府那边交好的人脉，侧面透露我身受重伤、正在寻医的消息，要显得凄惨一点，博取同情，也麻痹敌人。”
“是，小姐！”翠儿立刻应下。
“至于墨公子和灵猫飞隼的伤，”洛云曦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会想办法。必要时，需动用墨公子暗中的渠道获取所需药材，务必隐秘。”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些以为我洛云曦倒了，就可以随意欺辱的人，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蛰伏，是为了积蓄力量；暂时的沉寂，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京城的风雨欲来，而她，将是掀起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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