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吏司衙门，后堂密室。
气氛肃杀，灯火如豆。
洛云曦端坐主位，她的面前，是清吏司如今最核心的两位干将——“酷吏”秦风与“智囊”沈辞。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洛云曦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但她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秦风和沈辞二人的后背阵阵发凉。
禁卫军三成军官履历造假，兵部职方司系统性舞弊，其背后直指兵部尚书钱博安，甚至牵扯到一个名为“隐宗”的庞大神秘组织。
每一个词，都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一场十二级的地震。
“主上，此事若为真，那简直是动摇国本！”秦风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仿佛已经闻到了大案要案的气息，“请主上示下，属下这就带人，将那禁卫军副统领陈啸秘密拿下，定要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
“不可。”沈辞立刻出言反对，他摇着羽扇，眉头紧锁，“秦兄此举太过鲁莽。禁卫军不比寻常衙门，陈啸身为副统领，更是天子近臣。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动他，无异于打草惊蛇。更何况，其背后若真有‘隐宗’，我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贪腐网络，而是一个看不见的庞大帝国。”
“那依沈兄之见，此事就该放任不管？”秦风冷哼一声，显然对沈辞的“书生之见”不以为然。
“非也。”沈辞看向洛云曦，眼中带着探寻，“此事关键，不在于如何查，而在于……我们想查到什么地步，以及……皇上，想让我们查到什么地步。”
一语中的。
洛云曦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便是她同时倚重秦风与沈辞的原因。秦风是出鞘的利剑，无坚不摧；而沈辞，则是控剑的手，精准沉稳。
“子忧（沈辞的字）说得对。”洛云曦开口道，“查一个陈啸，容易。扳倒一个钱博安，也不难。但然后呢？隐宗会立刻斩断所有线索，推出几个替罪羊，然后换一批人，用更隐秘的方式继续他们的渗透。治标不治本。”
“那主上的意思是？”秦风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家主上必有更高明的布局。
洛云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觉得，清吏司成立至今，最大的掣肘是什么？”
秦风与沈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人！”
没错，是人。
清吏司虽然被授予了无上特权，但其根基尚浅。除了洛云曦从“魅影”带来的核心骨干，以及后来招揽的秦、沈二人，其余的官吏大多是从各部抽调而来，鱼龙混杂，忠诚度与能力都参差不齐。面对寻常案件尚可，一旦触及“隐宗”这种级别的对手，这些人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最大的漏洞。
“主上深谋远虑。”沈辞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您是想借此案，扩充我清吏司的羽翼？”
“扩充，还不够。”洛云曦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深邃如海。
“我要的，是建立一套全新的规则。”
她伸出手，指向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天启王朝广袤疆域的土地。
“隐宗为何能无孔不入？因为它利用了旧的规则。世家门阀把持着人才选拔的渠道，寒门子弟上升无门，这就给了‘隐宗’无数可以拉拢、控制、培养棋子的机会。他们用利益、权势、甚至虚无缥缈的‘长生’，为那些失意者画下一张大饼，从而将他们牢牢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我们要想从根子上挖掉这颗毒瘤，就必须打破它的生存土壤。我要建立一个不问出身、不讲派系、唯才是举的全新人才选拔机制。我要让天下所有的聪明人，都将进入清吏司、为国效力，视为最高荣耀！”
“如此一来，‘隐宗’能用的棋子，只会越来越少。而我们，则会拥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秦风和沈辞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终于明白了洛云曦的真正意图。
她要的，根本不是查案。
她要的，是以查案为名，行改制之实！她要借着禁卫军这把火，彻底点燃一场席卷整个天启王朝官场的制度变革！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阳谋！
“主上，此事……难如登天！”沈辞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无异于向天下所有的世家门阀宣战！”
“难，才要做。”洛云曦的语气平静却坚定，“若总是拣容易的路走，我们永远也走不到想去的地方。”
她转过身，看着二人，下达了命令。
“沈辞，以清吏司彻查禁军大案、人手严重不足、现有官员盘根错节难以信任为由，立刻草拟一份奏疏，正式向陛下请旨——为清吏司增设独立官考，不从六部取才，面向天下，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秦风，收缩所有针对钱博安的直接调查，转为外围监控。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将兵部职方司内部的贪腐网络，给我摸个底朝天。记住，我要的是证据，足以让所有反对者闭嘴的铁证！”
“是！”二人齐声应道，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
三日后，御书房。
皇帝轩辕宏听完洛云曦的奏请，久久没有言语。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深邃的目光中，有惊讶，有审视，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他看着下方这个看似柔弱、实则胆大包天的女子，沉默了许久，仿佛在重新估量这枚棋子的分量，或者说……这位新棋手的价值。
为监察机构开设独立的官考，这在天启王朝的历史上，是闻所未闻的创举。
他很清楚，洛云曦此举，名为招揽人才，实为在他的默许下，从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手中，硬生生撕开一道权力的口子。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但对一个渴望集权的帝王而言，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洛爱卿，”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此议一出，朝堂之上，将会掀起何等风浪？”
“臣知晓。”洛云曦躬身而立，不卑不亢，“但臣更知晓，若禁军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寝食难安；若选才之陈规不破，国之栋梁难出。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请陛下，为天下寒门，开一线青云之路！为天启江山，铸一柄不破之利剑！”
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洛云曦清丽而坚定的脸庞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这座权力的中心，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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