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婆婆的山谷已有数日。
山势渐高,林木却愈发稀疏,裸露的灰白色岩石嶙峋狰狞,像大地裸露的筋骨。空气变得清冽而稀薄,风也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呼啸着刮过裸露的岩壁,发出呜呜的声响。
姬岩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磐石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驱散着侵入的寒意。他抬头望去,前方一道巨大的裂谷横亘在群山之间,深不见底,只有迷蒙的灰白色雾气在其中翻涌流淌,仿佛一条沉默的白色巨蟒。裂谷两侧是近乎垂直的陡峭悬崖,壁立千仞,寸草不生,只有风蚀雨打的痕迹刻满了沧桑。
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回魂崖”。据说此地地势奇险,终年云雾不散,崖下深谷更是人迹罕至,流传着不少诡异的传闻。是通往云疆域北部相对方便的必经之路。
“呜……”元宝蹲在姬岩肩头,金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前方翻腾的雾气,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小爪子下意识地抓紧了姬岩肩头的衣物。这片死寂险峻的景象,让灵觉敏锐的它感到了本能的忌惮。
姬岩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安抚道:“别怕,我们走上面。” 他指了指悬崖顶端那条几乎被云雾半掩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梁。那石梁如同天工开凿的一道细线,连接着裂谷两端,是穿越回魂崖唯一的通路。
踏上石梁,脚下便是万丈深渊。雾气冰冷湿润,扑在脸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岩石尘埃和某种古老腐朽的奇异气息。风势在这里变得异常猛烈,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着试图通过的人。石梁湿滑,布满了细碎的砂砾,每一步都需要极其小心。
姬岩稳扎马步,每一步都如同老树生根,磐石之力沉于足下,对抗着狂风,稳稳地向前挪动。元宝更是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姬岩的脖子上,小爪子死死抠住,生怕被吹下去。
越往石梁中间走,雾气越发浓重,视线被压缩到身周数尺,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脚下冰冷的岩石和呼啸的风声是真实的。时间仿佛在这里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雾深处,似乎隐隐传来人声?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被风声撕扯得模糊不清,听不真切,像是有人在低声交谈,又像是……某种压抑的哭泣?
姬岩心头一凛,在这种绝险之地,怎会有人声?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磐石之力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耳力,但那声音飘忽不定,如同雾中幻影,时而清晰一点,时而又被风声彻底淹没。
“有人?”姬岩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崖壁间回荡,瞬间就被风声吞噬,没有任何回应。那若有若无的人声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错觉?还是这诡异雾气的回音作祟?姬岩皱紧了眉头,心中警惕更甚。他想起关于回魂崖的一些古老传说,但此刻无暇深究,当务之急是安全通过。
他更加谨慎地挪动脚步,精神高度集中。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震颤,毫无征兆地从他胸腹之间传来!并非来自体外,而是源自他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深处,轻轻敲击了一下。
姬岩脚步猛地一顿!
是青铜古鼎!
这震颤感极其微弱,若非他与古鼎心神相连,几乎无法察觉。古鼎自那夜回归融入他体内后,一直沉寂,如同磐石。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极其短暂的震动,显得异常突兀!
震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彻底平息下去,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但姬岩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感觉……就像沉眠的巨兽,被某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气息惊动,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睡。
发生了什么?
姬岩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立刻内视识海,试图沟通古鼎。然而,识海深处,那尊巨大的青铜古鼎依旧静静悬浮在混沌气流之中,鼎身上的古老纹路清晰了一些,那道被弥合了一小段的裂痕也安稳如初。它沉静无比,仿佛刚才那一下微弱的震动从未发生。
难道是错觉?不,不可能。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他绝不会弄错。
姬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四周翻涌的浓雾,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引发古鼎异动的源头。然而,除了冰冷的风声和死寂的灰白,什么也没有。崖下深谷的雾气依旧如沸水般翻腾,吞噬着一切探查的视线。
“咕?”元宝似乎也察觉到了姬岩瞬间的异样,抬起小脑袋,金色的眼睛里带着疑惑,轻轻叫了一声。
姬岩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雾气,压下心头的惊疑。此地不宜久留。他稳了稳心神,不再理会那诡异的震动和消失的人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石梁上,更加沉稳地向前迈步。
终于,前方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隐约能看到对岸灰暗的岩壁轮廓。姬岩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当双脚踏上坚实宽阔的崖顶土地时,姬岩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望去,那条狭窄的石梁依旧隐藏在翻腾的云雾之后,如同一条通往幽冥的险路。刚才的经历,恍若隔世。
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回魂崖的这一侧。虽然依旧荒凉,但比起崖那边的死寂,总算多了几分生气。稀疏的灌木顽强地扎根在石缝中,顽强地伸展着枝叶。
姬岩找了个背风的巨石坐下,从百草囊中取出云婆婆给的干粮布包。解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烤得焦黄、散发着麦香的硬面饼子,几块熏制的肉干,还有几株用油纸小心包裹、散发着清香的草药。食物简单,却带着一股踏实的暖意。
他掰开一个饼子,就着水囊小口吃着。元宝也从自己的天赋空间里掏出一小块珍藏的岩犀肉干,美滋滋地啃了起来,小爪子捧着肉干,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
吃着吃着,姬岩手里的一小块饼子碎屑掉落在脚边的石缝里。几乎是同时,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脑袋,极其迅捷地从旁边一块石头后面探了出来。那是一只模样奇特的小兽,体型比元宝还小一圈,全身覆盖着和岩石颜色几乎一样的细密鳞片,只有一双圆溜溜、乌黑发亮的眼睛,警惕又好奇地盯着姬岩脚边的饼屑。
姬岩和元宝的动作都顿住了。
那小兽见他们没有驱赶的意思,胆子似乎大了点,飞快地窜出来,叼起那块饼屑,又闪电般地缩回石头后面。整个过程快如鬼魅,只留下一道灰影。
姬岩觉得有趣,又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饼子,轻轻放在刚才的位置。
这一次,小兽没有犹豫太久,再次窜出,叼起饼子,却没有立刻缩回去,而是停在原地,歪着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看姬岩,又看看他手里的饼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讨一点。
“小家伙,你也饿了吗?”姬岩笑了笑,又掰下稍大一点的一块,放在地上,稍微推远了一点。
小兽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住食物的诱惑,飞快地叼起第二块饼子,这次直接缩回了石头后面,只听到一阵细碎的啃食声。
“呜!”元宝有些不乐意了,冲着石头后面呲了呲小牙,护食地抱紧了自己的肉干。
姬岩失笑,揉了揉元宝的脑袋:“好啦,分它一点没关系。”
就在这时,前方小径的拐角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喘息。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背着大竹篓、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步履蹒跚地走了上来。老者脸上布满风霜的刻痕,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显然爬这段山路累得不轻。他背后的竹篓里,塞满了各种沾着泥土的草根、树皮,散发出浓烈的混合药草气味。
老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姬岩和他肩头奇特的元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释然。在这荒山野岭,遇到个把赶路的年轻人,也不算太稀奇。
“小……小哥,”老者喘匀了一口气,扶着木棍,声音沙哑地开口,“有……有水吗?借老汉一口润润嗓子,爬这坡……实在累得慌。”
姬岩连忙拿起自己的水囊递过去:“老丈请用。”
“多谢,多谢!”老者感激地接过水囊,拔开塞子,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才好了些。他把水囊递还给姬岩,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姬岩脚边那几株用油纸包着、随意放在布包上的草药吸引。
“咦?”老者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指着其中一株叶片细长如针、叶脉呈现淡金色的草药,“小哥,你这株‘金线草’……品相极好啊!年份怕是有五十年以上了!这种好货色,在城里药铺能换不少钱哩!你就这么……这么随便放着?”
姬岩看了一眼那株草药,正是云婆婆布包里的。他对草药所知有限,只认得几种常见的,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草还值点钱。他笑了笑:“一位长辈给的,路上备用,倒没在意价值。”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羡慕,随即又叹了口气:“唉,也是。老汉我在这山里转悠了大半个月,就为了找点像样的药材,好给家里那不成器的小子凑点去城里学手艺的盘缠。可惜啊,好药材难寻喽,尤其这‘回魂崖’附近,邪门得很,好东西少,怪事倒多……”
“怪事?”姬岩心中一动,想起石梁上那若有若无的人声和古鼎的异常震动。
老者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忌惮:“可不是嘛!特别是崖下那深谷,邪性!老一辈都说,那谷里藏着‘神魂草’!那可是传说中能修补神魂损伤、起死回生的绝世灵药!不过啊,那地方去不得!别说下去了,就是靠近崖边,都容易听到些……不该听的声音,看到些不该看的影子,邪门得很!多少不信邪的采药人进去,再没出来过!老汉我可不敢去碰那要命的玩意儿,只在这外围碰碰运气……” 老者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显然对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神魂草……”姬岩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原来崖下深谷竟有这等传说中的灵药?难怪叫“回魂崖”。这或许能解释那诡异的人声?但古鼎的震动……又与此有关吗?他下意识地内视了一下,识海中的古鼎依旧沉静,毫无波澜。
老者歇够了,又灌了两口水,把水囊还给姬岩,再次道谢:“多谢小哥的水!老汉还得赶路,趁着日头好,再多转转。” 他背起沉重的竹篓,拄着木棍,佝偻着背,继续蹒跚地向着山下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山石后面。
姬岩目送老者离去,又看了一眼回魂崖下翻腾不息的灰白雾气。绝世灵药?邪异之地?这些暂时都与他无关。
他收拾好干粮布包,重新背起行囊。元宝也跳回他的肩膀。
就在他准备继续启程,迈步离开崖顶的瞬间——
嗡!
那熟悉的、源自体内深处的微弱震动,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比刚才在石梁上那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极其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瞬间又归于死寂。
姬岩的脚步再次顿住,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回魂崖下那片被浓雾彻底笼罩的深谷!
谷中雾气翻腾依旧,死寂无声。
他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小腹的位置。这一次,绝非错觉!
青铜古鼎……你到底感应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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