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春日，总是带着几分料峭，但今年的春意似乎格外浓烈。街头巷尾的议论焦点，除了日渐富足的生活和英明神武的郭督军外，又多了一桩令人振奋的谈资——息影多年的梨园魁首谭韫航，要在督军府举办的庆功宴上，重开金嗓了！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
谭韫航的名字，在平城乃至整个北地，都是一个传奇。当年他一曲《贵妃醉酒》倾倒众生，其风姿技艺，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后来他被郭老督军强纳入府，便再未公开登台，让无数戏迷引为憾事。
如今他虽以谭先生之名，辅佐郭砚词威震北地，但在许多老戏迷心中，他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谭老板。
督军府此次举办的庆功宴，规模空前，既是为青龙关大捷和北地新政庆功，也是借此机会与各界人士联络感情，展示北地新气象。而谭韫航的登台，无疑是为这场盛宴增添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人知道谭韫航为何会突然决定复出唱戏。只有郭砚词清楚，那是他某次孔雀开屏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了一句：“从未听过你唱戏，真想看看你在台上的样子。”当时谭韫航并未回应，却不想，他竟记在了心里。
庆功宴当晚，督军府花园内张灯结彩，宾客云集。北地军政要员、商界巨贾、文化名流，甚至还有一些周边势力的代表，济济一堂，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郭砚词作为主人，周旋于宾客之间，一身挺括的戎装更衬得他英气逼人。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后台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紧张。
当司仪高声宣布“接下来，有请谭韫航谭先生，为大家献上《贵妃醉酒》”时，整个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座临时搭建、却依旧精致华美的戏台。
锣鼓声起，丝竹悠扬。
一道迤逦的身影，踩着碎步，袅袅婷婷地自幕后转出。
霎时间，满园寂然，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台上的谭韫航，已然扮上了杨贵妃的妆束。头戴点翠凤冠，身着杏黄宫装，水袖迤地，环佩叮咚。
妆容精致绝伦，将他那张本就绝世的面容勾勒得愈发雍容华贵，眉梢眼角，风情万种。那一双凤眼，经过彩笔描画，流转间媚态横生，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与孤高。
他一开腔，那清越婉转、如同玉磬相击的嗓音便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依旧是那熟悉的腔调，却似乎比多年前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韵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他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将杨贵妃那娇慵华贵、微醺迷离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水袖翻飞，如云如雾；身段婀娜，似柳似风。
尤其是那一段经典的卧鱼衔杯，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动作优美流畅，引得台下阵阵压抑的低呼与惊叹。
郭砚词坐在主位，目光牢牢锁定在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上，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见过谭韫航清冷疏离的模样，见过他运筹帷幄的冷静，见过他偶尔流露的温柔，甚至见过他浴桶中的妖冶……
却从未见过他在戏台上，这般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模样！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具冲击力的美，仿佛将世间所有的光华都凝聚于一身，让人心旌摇曳，目眩神迷。
郭砚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一股混合着极致骄傲、无限占有欲和深沉爱意的热流，在他四肢百骸奔涌！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戏台上，谭韫航微微喘息，对着台下躬身谢幕。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火山喷发般，震耳欲聋的掌声、喝彩声、叫好声瞬间席卷了整个花园！几乎要将这夜空都掀翻！
“好！！”
“谭老板！不愧是谭老板！！”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宾客们激动得面色潮红，纷纷起身，毫不吝啬地献上最热烈的赞美。许多老戏迷更是热泪盈眶，仿佛重温了多年前那个惊艳了岁月的旧梦。
谭韫航站在台上，承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赞誉，神色却依旧平静，只是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主位那个同样站起身、正深深凝视着他的男人身上。
四目相对。
郭砚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狂热与独占。而谭韫航的凤眼中，那层属于杨贵妃的迷离媚态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郭砚词才能读懂的、清浅而真实的暖意。
他对着郭砚词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弯唇角。
这一笑，如同冰河解冻，春回大地。
郭砚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幸福感和满足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庆功宴在最高潮中落下帷幕。
宾客们尽兴而归，口中谈论的，皆是谭韫航那惊为天人的一曲。
郭砚词没有去送客，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大步走向了后台。
化妆间内，谭韫航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卸去头上的珠翠。厚重的戏服已经脱下，换回了那身惯常的素雅青衣，卸去了浓妆的脸上，带着一丝演出后的疲惫，却更显清俊本色。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从镜子里看着郭砚词走近。
郭砚词走到他身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俯下身，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韫航，你今天真美。”
谭韫航卸钗环的动作微微一顿，从镜子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痴迷与爱恋的脸庞，轻轻合上了眼帘。
“不过是唱了一出戏罢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却并无抵触。
“不，不一样。”郭砚词收紧手臂，将他圈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你。”
谭韫航没有反驳，也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坚实而炽热的体温。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和卸妆油的淡淡气味，混合着两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构成了一种奇异而亲昵的氛围。
有些心意，无需言明，已在此刻，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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