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雷霆前夜
退朝的钟声，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尾音，消散在皇城上空。那场短暂而一边倒的朝堂交锋，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许多人心头残存的希望之火，也让长安城的天空，显得更加阴郁低沉。
清微观，此刻已成为了风暴眼中，那片短暂而致命的平静之地。
苏逸站在院中，听着墨尘低声禀报着朝会上发生的一切。徐渭的孤军奋战，秦嵩党羽的嚣张气焰，以及皇帝那最终令人失望的搁置与回避……每听一句，他眼中的沉静便凝固一分，但那并非绝望，而是将一切情绪碾碎后沉淀下来的、极致的冷静。
“果然如此。”听完禀报，苏逸只说了四个字。他早已料到，在秦嵩如此严密的控制和强大的势力面前，常规的弹劾几乎不可能成功。徐老的奋力一击，虽未竟全功，却并非毫无意义——它至少像一根楔子，在皇帝和部分中立官员心中，钉下了一道裂痕。
“苏大哥，那我们明天……”小丐忍不住开口，灵动的眼眸里满是焦急。朝会上的挫败感，也影响到了这里。
“计划不变。”苏逸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不仅不变，我们还要做得更绝，准备得更充分！”
他转身走入室内，目光扫过聚集过来的众人——慕容瑶、林羽、白芷、墨尘，以及刚刚返回、脸色因愤怒而潮红的徐渭（他在退朝后便设法摆脱眼线，来到了这里）。
“秦嵩今日在朝堂上的嚣张，正说明他心虚，说明他害怕我们手中的东西见光！”苏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也定然会料到我们不会罢休，明日朝会，必是他布下天罗地网，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之时。”
他走到桌前，上面摊开着那几封密信、暗账，以及小丐昨夜冒死带回的青铜令牌和政变密令。
“这些，是我们决胜的武器，但也可能成为葬送我们的催命符。”苏逸拿起那份记录着秦嵩与北狄往来细节的暗账副本，“我们必须假设，明日一切可能出错。证据可能被抢夺，人可能被隔开，消息可能无法传递。”
他看向墨尘：“墨尘首领，劳烦你立刻安排绝对可靠的兄弟，将这些证据，分抄三份。一份由你保管，动用‘暗流’最隐秘的渠道，藏于京城之外；一份交由龙帮主，利用漕帮遍布运河的网络保存；最后一份，由徐老御史带走，藏于御史台的存档密阁之中。即便我们明日失败，即便清微观被付之一炬，这些罪证，也必须留存于世，终有一日能重见天日！”
“明白！”墨尘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徐老，”苏逸又看向徐渭，深深一揖，“今日让您受辱了。”
徐渭老眼含泪，连连摆手：“老夫个人荣辱算得了什么！只恨不能手刃国贼！苏公子，你尽管吩咐！”
“明日朝会，还需您老再次挺身而出。”苏逸沉声道，“不过，这次不再是弹劾，而是质证！当我把证据抛出，秦嵩必然狡辩，届时，需要您以都察院的名义，从律法、从祖制上，驳斥其谎言，坐实其罪名！这需要您对律例的精通和对朝堂辩论的把握。”
“好！老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在金殿之上，与他辩个明白！”徐渭挺直了佝偻的腰背，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苏逸又看向白芷：“白芷，你的医术和那些救命的丹药，是我们最后的保障。明日，你无需参与正面冲突，但需在安全处接应。我会让两名‘暗流’的好手保护你。无论我们谁受伤，都需要你第一时间救治。”
白芷紧咬着下唇，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会准备好一切。”她看着苏逸依旧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担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去检查她的药箱。
最后，苏逸的目光落在慕容瑶和林羽身上。
“瑶儿，明日殿上，你的身份至关重要。在我与秦嵩对峙时，你需要站在陛下身侧，一方面护持父皇，另一方面，以公主之尊，佐证我所言非虚，尤其是在涉及宫内监控、以及这份政变密令时，你的话，比任何人都有分量。”
慕容瑶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如磐石：“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兄，”苏逸看向一直沉默的剑客，“明日，你是最锋利的刃，也是最坚固的盾。秦嵩的底牌，除了明处的甲士，便是那些潜伏的死士。你的任务，就是挡住他们，在我揭露真相、陛下做出决断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打断，也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陛下和瑶儿的安危。信号一出，不必留手。”
林羽怀抱长剑，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杀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一股无形的、凌厉的剑气，似乎已在他周身萦绕。
夜色，再次降临。清微观内，无人入眠。
墨尘的人在黑暗中穿梭，将抄录好的证据分头送走；徐渭在灯下反复翻阅律例，推敲着明日可能发生的每一句辩驳；白芷仔细检查着每一瓶金疮药、每一颗保命丹；慕容瑶抚摸着那件龙鳞软甲，默默祈祷；小丐则在院子里，最后一次清点着她那些“宝贝”，确保每一样都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苏逸独自一人，立于院中那株老梅树下。他抬头望着被阴云遮蔽的残月，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伤口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但这疼痛，此刻却让他无比清醒。
他将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可能、所有的变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他知道，明日踏出清微观，便再无退路。要么，扳倒奸相，沉冤得雪，挽狂澜于既倒；要么，身死殿前，血染丹陛，万事皆休。
他缓缓拔出慕容瑶赠予的那柄长剑，雪亮的剑身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他坚毅而平静的面容。
“父亲，母亲，苏家的列祖列宗……明日，孩儿便为你们，讨还这笔血债！”
“边关死难的将士们……明日，我苏逸，便为你们，讨一个公道！”
他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融入这雷霆前夜的死寂之中。
风暴，已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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