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殳那番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在赵捕头一行人中炸开了锅。
“妖言惑众!”
赵捕头首先厉声喝断,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官威重新占了上风。
他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被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动摇。
“魏殳!你装神弄鬼,形貌诡异,又与近日失踪案脱不了干系!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别怪赵某刀下无情!”
他锵地一声彻底拔出腰刀,寒光闪闪,指向魏殳的背影。
他身后的差役见头儿如此,也勉强壮起胆子,纷纷拔刀出鞘,呈扇形围拢过来,刀刃对准了后院的魏殳和正要跟上的安心。
那老道士却吓得魂不附体,一把拉住赵捕头的衣袖,声音发颤:“赵……赵捕头!不可!万万不可啊!此人……此人周身冥煞已成,已非人力可敌!他手中那物……更是大凶!触之即死!他说的……红衣嫁奁……老道早年听师门长辈提过,乃是极阴损的古老邪仪,需以生魂为聘,百鬼为傧……若真在镇中举行,今夜……今夜青石镇恐成鬼域啊!”
王掌柜更是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魏殳的背影连连磕头:“魏爷!魏爷爷!小的有眼无珠!这铺子不要了!都送给您老了!求您老发发慈悲,指点一条明路,救救镇上的人吧!”
他涕泪横流,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而紧张。
官差的刀锋,老道的恐惧,王掌柜的哀求,与后院那死寂冰冷的身影形成了鲜明对比。
安心站在双方之间,心急如焚。
她既担心魏殳的状态,又怕这些不知轻重的官差真的动手,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她连忙转身,对赵捕头急声道:“官爷!魏大哥所言非虚!昨夜种种,民女亲眼所见,绝非寻常歹人!此事关乎全镇性命,还请官爷三思!”
“闭嘴!”
赵捕头正在气头上,又被老道和王掌柜弄得心烦意乱,对着安心怒斥道!
“你这女子,来历不明,与这妖人厮混一处,定是同党!一并拿下!”
两名差役闻言,立刻持刀逼向安心。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安心手臂的刹那——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魏殳,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握着暗红晶剪的那只手。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两名差役的手在距离安心寸许之地猛地僵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两人惨叫一声,如同被狂奔的野马撞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前堂的墙壁上,口喷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两名差役吓得连连后退,握刀的手抖得像筛糠。
赵捕头瞳孔骤缩,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老道口中的非人力可敌!
这根本不是武功能抗衡的力量!
老道噗通一声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喃喃道:“完了……冥煞蚀体,言出法随……这是……这是成了气候的……”
魏殳缓缓转过身,那双暗红的瞳孔冷漠地扫过惊骇欲绝的众人,最后落在赵捕头身上。
“你的刀,”
他声音依旧沙哑冰冷,“斩不了……此间之鬼。”
他抬手指向门外镇子的方向,暗红的指尖仿佛带着不祥的预兆:“镇西……枯井。镇北……废弃义庄。昨日……失踪的……更夫……尸身……在井底。前日……丢失的……幼童……魂魄……被困义庄。”
他的话语清晰而准确,如同亲见。
“现在去……或可……救回……一具尸体,一道残魂。”
赵捕头浑身一震,脸色变幻不定。
魏殳说得如此具体,由不得他不信!若真如此,那镇中潜藏的危险……
王掌柜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到赵捕头脚边,抱住他的腿哭喊:“赵捕头!信他吧!快去救人啊!我……我出钱!出钱抚恤!求您快去啊!”
老道也挣扎着爬起来,对着赵捕头急声道:“赵捕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若他所言为真,此刻救人要紧!若为假,再回来拿他不迟!”
赵捕头看着地上昏迷的属下,又看看魏殳那非人的眼眸,再想到镇中可能正在发生的惨剧,终于一咬牙,狠狠跺了跺脚:“好!魏殳,我暂且信你一次!若你所言有虚,纵你是妖是鬼,县衙乃至府城,也定有能人收你!”
他收起腰刀,对剩下两名差役喝道:“抬上他们俩!立刻去镇西枯井和北边义庄!”
差役如蒙大赦,连忙抬起昏迷的同伴,仓皇退出了棺材铺。
王掌柜也连滚爬爬地跟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
老道士临走前,深深看了魏殳一眼,又看了看安心,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跟着离开了。
转眼间,前堂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尚未散去的惊恐余韵。
安心松了口气,身体有些发软。
她看向魏殳,他依旧站在那里,暗红的瞳孔望着门外官差离去的方向,没有任何情绪。
“他们……会相信吗?”
安心轻声问。
魏殳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她。
那冰冷的注视让安心有些不自在。
“你……”
他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加沙哑滞涩,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为何……不走?”
安心一愣。
走?
她能走去哪里?
更何况……
“我们……不是有契约在身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幽光灼烫的触感。
“而且,你刚才说的红衣嫁奁,百鬼迎亲,是真的吗?镇上真的会……”
魏殳打断了她,暗红的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似乎跳动了一下:“契约……是束缚……也是……因果。”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对抗体内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艰难地维持着表达。
“红衣嫁奁……是它……为冥婚……准备的……仪式。以镇民……生魂血气……为嫁奁……壮大……自身……接引……冥河……更多的……力量。”
他抬起那只布满纹路的手,指向青石镇的中心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但在安心的感知中,那声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越来越浓的阴霾所笼罩。
“子时……一到……仪式……启动。镇子……将成为……祭坛。”
他的话语让安心遍体生寒。整个镇子作为祭坛?!
“我们必须阻止它!” 安心脱口而出。
魏殳缓缓摇头,动作僵硬:“阻止……已不可能。仪式……核心……与地脉……相连。强行……破坏……地脉崩毁……镇子……顷刻……覆灭。”
“那怎么办?!” 安心急了。
魏殳那双暗红的眸子,再次聚焦在安心身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找到……新娘。”
“或者说……找到……它选中的……那个……承载冥婚契约的……另一半。”
“在仪式……完成前……斩断……她与‘它’的……联系。”
“或者……”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在它接引冥河力量……最关键的刹那……”
“由你……取而代之。”
“以你体内……那缕……连它都忌惮的……气息……污染……或者……掌控……仪式。”
安心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找到那个被选中的新娘?
或者……由她来成为那个新娘,去污染甚至掌控那恐怖的冥婚仪式?!
这太疯狂了!
魏殳不再看她,转身,拖着那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后院更深的阴影中,只留下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时间……不多。”
“选择……在你。”
安心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融入黑暗的背影,又望向门外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青石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命运洪流,正将她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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