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仿佛公司急于抹去他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补偿金在三个工作日内就打到了他的账上,数字客观,加上他工作十余年,特别是近五年作为技术负责人,年薪达到五十万左右所积攒下的两百多万存款,足以让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无需为生计发愁。
他没有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远在中省老家的父母。电话里,他只是语气轻松地说,项目告一段落,公司给了个长假,他打算回家住一段时间。母亲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连连说好,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父亲则在那头背景音里咳嗽了两声,没多说什么,但语气里也能听出欣慰。
也好,就用这段“长假”,作为缓冲,也让自己好好想想未来的路。
他没有选择飞机或高铁,而是开着自己那辆买了几年,却因为常年加班而没跑多少公里的国产SUV,踏上了归途。似乎只有这种掌控方向盘,看着风景在窗外缓缓流变的过程,才能让他真正地将那座充斥着玻璃幕墙、KpI和谢鼎嘴脸的鹏城,从自己的血液里一点点剥离出去。
清晨出发,驶出鹏城拥堵的早高峰环路,穿过密集如森林的高架桥,城市的轮廓在后视镜里渐渐模糊、缩小,最终被抛在地平线之下。
车轮碾过高速公路,窗外的风景开始上演一场无声的蜕变。
起初,还是连绵的工业区、整齐划一的产业园,巨大的广告牌上闪烁着财富与成功的符号。渐渐地,视野开阔起来,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绿色农田,鱼塘像散落的镜片,反射着天光。远山如黛,线条变得柔和。空气中那股属于大城市的、混合着尾气和空调废气的焦灼味道,不知不觉被田野的清新气息所取代,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微腥,吸入肺里,有种涤荡心胸的清凉。
陆凡关掉了车载音响里播放的科技资讯,摇下车窗,让自然的风灌入车厢,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
心情,仿佛也随着这景色的变迁,一点点地从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中挣脱出来。
他想起了在公司的最后几年,尤其是担任技术负责人之后,生活几乎被工作填满。睁眼是需求文档,闭眼是系统架构,梦里都在排查线上故障。社交圈子窄得可怜,仅限于部门同事和几个同行技术好友。谈恋爱?不是没想过,也相过几次亲,但要么是对方嫌他无趣,要么是他自己觉得浪费时间,最终都不了了之。他似乎把所有的热情和专注,都投入到了那片由代码构建的虚拟世界,并一度以为那就是他的全部。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生活,像是一根被不断拉紧的弦,看似承载着重力,实则随时可能崩断。谢鼎的刁难,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车子驶入中省境内,平原辽阔,一望无际的麦田在初夏的风里泛起绿色的波浪。偶尔能看到戴着草帽的农人在田埂上行走,或是有村落红砖灰瓦的房子点缀其间,炊烟袅袅。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
他不再去想什么架构设计、性能优化、人员管理,脑子里放空,只是单纯地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听着风声和偶尔的鸟鸣。一种久违的松弛感,从紧绷的神经末梢开始,缓缓蔓延至全身。
他甚至在一个高速服务区停下车,买了一根当地老乡在卖的煮玉米,靠着车门,慢慢地啃着。玉米很甜,带着阳光的味道。这种简单而直接的满足感,是他在鹏城那些精致的咖啡馆和餐厅里,从未体验过的。
夕阳西下时,他驶下了高速,转入省道,然后是县道,最后是那条通往他出生村落的、略显狭窄但平整的水泥乡路。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欢迎游子归来。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村口那棵标志性的大槐树,以及树下坐着的几个模糊的人影。村子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暮霭,宁静而安详。
陆凡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胸腔里最后一丝属于鹏城的浊气也被排挤了出去。
前途未卜?或许吧。
但此刻,他只想先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老宅,睡一个自然醒的觉,吃一顿母亲做的家常菜,其他的,明天再说。
这条回家的路,不仅连接着地理上的两点,更像是一条从他过去那种紧绷、异化的“牛马”生活,通往某种未知却让人心安可能的桥梁。路的尽头,是老宅,是父母,是童年记忆里的炊烟,或许……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巨人的觉醒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