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带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洞穴内因冶炼成功而生的微弱喜悦。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地下河的轰鸣此刻听来不再令人安心，反而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冲突擂响的战鼓。
“多少人？能看到是什么人吗？”沈云疏最快反应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她一边快速将那块尚带余温的粗糙钢块塞进一个垫着干草的背篓藏好，一边疾步向洞口方向潜去。
“看……看不清楚，火把光晃眼，但影影绰绰的，至少……至少有十几个！”大丫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煞白。
沈云疏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与林栖、沈云墨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道加固过的矮墙后，透过藤蔓和荆棘障碍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洞外，夜色被十几支摇曳的火把撕破，映照出至少十五六个手持兵刃、衣衫杂乱却目露凶光的身影。他们并未立刻强攻，而是呈扇形散开，隐隐将洞口包围，似乎在观察，在评估。火光跳跃，照亮了他们腰间悬挂的、一些用兽骨和羽毛制成的粗糙饰物，以及其中几人脸上涂抹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油彩。
不是“鬣狗”，也不是王把头的人，更非黑旗寨或青龙帮的风格。这是一伙完全陌生的、带着浓郁原始和野蛮气息的匪徒！
“是‘山魈’的人。”林栖的声音在沈云疏耳边响起，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住在更深的山里，比‘鬣狗’更凶，更信邪神。他们，很少出山。”
山魈？沈云疏心中一沉。连林栖都如此忌惮，可见这伙人的难缠。他们为何会找到这里？是偶然，还是……被之前“鬣狗”的动静，或者他们自己冶炼尝试的烟火气引来的？
“他们好像在等什么？”沈云墨紧张地握着弓，注意到外面那些人并未急于进攻，反而像是在等待着指令。
就在这时，匪徒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脸上涂满狰狞白垩图案、头戴不知名鸟类羽毛头冠的壮汉，向前走了几步，他手中没有拿寻常兵刃，而是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骷髅、挂满各种小骨片的怪异木杖。他举起木杖，指向被藤蔓遮蔽的洞口，用一种嘶哑难懂、带着诡异韵律的腔调，大声呼喝起来，仿佛在念诵着什么咒语，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宣告。
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语调中蕴含的贪婪、暴戾以及对洞内一切的志在必得，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们在‘叫阵’，或者……是在进行某种他们信仰的‘仪式’。”林栖解读着对方的行为，“他们认为这里有‘山鬼’庇护，或者有什么宝贝，不敢轻易冒犯，想先用他们的方式‘驱邪’或‘宣示主权’。”
这是一个短暂的机会！利用对方迷信和迟疑的间隙！
沈云疏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无胜算。固守，洞口陷阱有限，一旦被对方找到方法突破，便是瓮中捉鳖。那条通往地底深处的退路，更是生死未卜。
必须震慑住他们！或者……祸水东引！
她猛地看向林栖，眼神锐利：“林栖兄台，你能模仿更大、更凶的野兽叫声吗？或者，制造出让他们认为触怒了‘山神’的动静？”
林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面具后的目光一闪：“可以试试。需要，火药吗？”他指的是之前为了制造“诅咒之地”而收集的、那些易燃易爆的矿石粉末和特殊植物材料。
“不，那些动静不够‘天然’。”沈云疏摇头，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我们需要更直接的‘神迹’！”她的目光落在那刚刚熄灭不久、仍有余温的冶炼炉上，一个想法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云墨！把炉子里还有红热的那几块炭火，用厚皮子包着，拿到靠近洞口上方的岩缝那里去！快！”她语速极快地下令，同时自己则迅速拿起刚刚淬火成功的那块粗糙钢块，又捡起几块之前找到的、颜色暗沉如血的赤铁矿。
“阿姐，你要做什么？”沈云墨一边急忙执行命令，一边不解地问。
“给他们看一场‘天火锻铁’的戏法！”沈云疏语气决绝。她快步走到洞口内侧一处较为干燥、上方有细小岩缝可通外界的区域，将赤铁矿碎块在地上摆出一个简单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图案，然后将那块黝黑的钢块置于图案中心。
此时，沈云墨已经用多层浸湿的厚皮子，小心翼翼地将几块依旧暗红、散发着高温的炭火运到了上方岩缝处，按照沈云疏的指示，调整角度，让炭火的光芒和热量能隐约透到洞外，正好映照在下方的赤铁矿图案和钢块上。
从洞外特定的角度看进来，透过藤蔓缝隙，看到的景象将是——幽深的洞穴内，地面自行发出暗红的光芒（炭火透过岩缝和赤铁矿反射），勾勒出诡异的图案，图案中心，一块黝黑的“神铁”静静悬浮（实际上是放在那里，但在光影效果和角度下产生错觉），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天地之力锻造！
与此同时，林栖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种绝非人类所能产生的、低沉、威严、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咆哮！那声音并不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压迫感，在洞穴的特殊结构放大下，幽幽地传了出去，与洞外“山魈”们的怪叫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洞外的嘈杂声瞬间一滞！
那些举着火把的“山魈”们，显然被洞内这突如其来的、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神迹”和兽吼震慑住了！尤其是那个手持骨杖的头领，他念诵咒语的声音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着洞口那若隐若现的红光和其中模糊的“神铁”轮廓，又听着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恐怖咆哮，脸上涂抹的白垩图案都掩盖不住他瞬间煞白的脸色。
迷信和恐惧，在这一刻成为了最有效的武器。
沈云疏抓住时机，用尽量模仿林栖那种嘶哑腔调、却带着一种空灵感的声音，对着洞外喝道：“山神……息怒……此地……乃神铸之地……亵渎者……死！”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些从林栖那里听来的、关于山林的零碎词汇，力求营造出一种非人的、神秘的威慑。
效果立竿见影！几个胆小的“山魈”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那头领脸色变幻不定，看看洞口，又看看手下，最终，他似乎不甘心地用骨杖狠狠顿地，发出一声充满怨毒和畏惧的怪叫，率先转身，带着手下迅速退入了黑暗的山林之中，连火把都熄灭了几支。
危机，暂时解除。
洞穴内，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衣衫。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一场真正的厮杀。
“他们……暂时被吓退了。”林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骗不了多久。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再来。”
沈云疏何尝不知。这只是缓兵之计。
她走到那块尚有余温的钢块前，弯腰将其捡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这次危机，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仅仅拥有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是远远不够的。外界的环境正在持续恶化，更凶残的势力在不断被资源吸引而来。他们不能永远被动防守，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寻找失散的同伴，寻找……在这乱世中真正能够安身立命的根本。
周砚的下落，始终是她心中最深的牵挂。之前限于自身难保，只能将这份牵挂深埋心底。如今，团队初步稳定，甚至掌握了一点超越当前困境的技术（哪怕只是雏形），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周砚。”沈云疏转过身，面对众人，语气坚定，“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希望。而且，他独自在外，生死未卜，我……我们不能放弃他。”
众人沉默，脸上都露出赞同和忧色。
“可是，阿姐，外面这么乱，我们怎么找？”沈云墨问道。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沈云疏目光扫过林栖，又看向岩壁上的知识图谱，“林栖兄台熟悉山林，擅长追踪。我们有了更好的武器胚子（她掂了掂手中的钢块），可以尝试制作更有效的防身和狩猎工具。而且……”
她走到岩壁前，指着上面代表不同流民团体和势力的简易符号：“我们可以利用与外界的有限交易，不仅仅是换取物资，更要收集信息。重点打听是否有落单的、身手好的前镖师模样的人出现，或者是否有关于黑旗寨内斗、人员逃脱的消息。范围，就从我们之前接触过的那个流民聚落开始，逐步扩大。”
她看向林栖：“林栖兄台，下次外出，能否请你多留意是否有……属于周砚的独特痕迹？比如他惯用的刀法留下的劈砍印记，或者他可能会留下的、只有我们才懂的标记？”
林栖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意，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沈云疏又对沈云墨道：“云墨，你负责将这块钢，尽快打磨出几支像样的箭镞，或者一把短刃。我们需要更强的武力，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可能需要的远行寻人。”
“是，阿姐！”沈云墨郑重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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