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将空气中最后一丝凉意也蒸腾殆尽。老宅厨房里却难得有几分荫凉，林晚晚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摊开着那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寻味人间》节目组发来的正式电子版合同条款。
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眼花缭乱，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合同里明确写明了节目流程，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每位嘉宾需要在一定时间内，独立完成一道能够代表“家乡味道”或“个人故事”的菜肴，由特邀的美食评论家和现场观众进行品评。
独立完成。限时。
这两个词像两道紧箍咒，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对自己的厨艺有自知之明。得益于仙界直播间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改善和《万草初窥》的知识，她对于食材的处理、火候的掌握，确实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尤其是在“用心”的时候，做出来的家常菜总能带给人一种奇异的温暖和满足感。这也是她人间直播间能留住那几十个铁杆粉丝的原因。
但，也仅限于“家常菜”。
“代表个人故事的菜肴……”林晚晚无意识地用指尖敲着桌面，眉头紧锁。外婆做的阳春面？那是她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味道，可阳春面太过普通，如何在众多可能身怀绝技的嘉宾中脱颖而出？而且，面食在品相上就吃亏。
或者，做一道复杂的、能体现刀工和技巧的大菜？比如松鼠鳜鱼、文思豆腐？那更是超出了她目前的能力范围。短时间内，她根本不可能练到那种程度。
一种熟悉的、名为“能力不足”的焦虑感再次攫住了她。就好像当初刚进娱乐圈，面对那些科班出身、背景深厚的同行时一样，那种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的无力感。
仙界直播间是她的机缘，但这份机缘似乎并不能直接赋予她点石成金的厨艺。清心露让她头脑清醒，淬体丹改善了她的体质，灵石……她至今还没琢磨出除了当摆设之外的用法。而《万草初窥》里记载的，多是炼丹制药的法门，与人间烹饪虽有相通之处，却终究隔了一层。
难道要……放弃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不可能。这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个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退缩一次，就会退缩第二次，直到退无可退。
烦躁之下，她习惯性地站起身，走到灶台边。仿佛只有这里，才能让她平静下来。她舀了米，开始心不在焉地淘洗，准备随便煮点粥当作晚饭。心里有事，动作便有些毛躁，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就在她将米下锅，点燃灶火，看着蓝色火苗舔舐锅底的那一刻，眼前光幕如期而至。
【仙界直播间连接成功……】
【当前在线观众：213位】
弹幕依旧热闹，仙人们对下界凡人每日为“口腹之欲”奔波充满了某种居高临下的好奇。
“咦？此界修士今日气息不稳，心绪不宁，所为何事？”
“看这火候杂乱，米粒沉浮无序，怕是连最基础的‘静心咒’都忘了念。”
“凡人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我看这女娃子是烹小鲜如临大敌啊，哈哈！”
若是平时，林晚晚或许会笑着自嘲两句，但今天，她实在没这个心情。她盯着翻滚的米粥，忽然福至心灵，对着光幕，用意识将自己的困境诉说出来。她没说节目和比赛，只是换了个说法：
“各位仙长见笑了。小女子近日需烹制一道至关重要之菜肴，须得在限定时间内，尽可能展现技艺与心意，以求……获得认可。然小女子所学浅薄，苦思冥想，不得其法，心中实在惶恐。”
她的话音落下，弹幕静了片刻，随即更加活跃起来。
“哈哈哈！原来是为此等小事烦恼！吾有一法，可授你‘化石为珍’之术，凡俗食材，顷刻间化为灵肴！”
“不妥不妥，投机取巧，岂是正道？女娃子，我观你根骨尚可，不如拜入我门下，习得无上仙厨妙法，何须纠结凡人品评？”
“认可是何物？打过去便是！谁不认可，报上名来，老夫隔空一道掌心雷……”
仙人们的“帮助”一如既往的天马行空且不切实际。林晚晚苦笑，正要道谢并结束这个话题，一条与众不同的、带着淡淡金边的弹幕，缓缓飘过。
发言者，正是许久未曾露面，却让她印象极其深刻的【玄宸】。
【玄宸】：“技近乎道，心诚则灵。汝之焦虑，在于求‘技’之形，而非求‘道’之本。”
这句话如同暮鼓晨钟，在林晚晚心头猛地一震。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搅动粥勺的动作，全神贯注地看向光幕。
“请玄宸仙尊指点！”她恭敬地发出意念。
【玄宸】：“凡间烹饪，与吾辈炼丹制药，亦有相通之处。形、色、香、味、意，五者皆备，方为上品。汝现有之能，于‘意’之一字，已有雏形，此乃天赋，强求不得。何不扬长避短？”
“扬长避短？”林晚晚喃喃重复。
【玄宸】：“然。汝无法顷刻掌握繁复刀工，亦无法驾驭珍稀食材。然汝可曾想过，将一份‘心意’，融入至简至朴之物？以汝之‘诚心’，激发食材本味，使之和谐共鸣，其产生之‘意韵’，远胜炫技之雕琢。”
“至简至朴……激发本味……”林晚晚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玄宸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脑中某个被焦虑锁住的匣子。
是啊，她为什么要去追求自己并不擅长的复杂技巧呢？她的长处，不就在于那份经由仙界直播间和《万草初窥》滋养后，愈发敏锐的感知力和对食物本真的理解吗？
外婆的阳春面，之所以让她念念不忘，难道是因为面里加了什么山珍海味吗？不，是因为那面里，饱含着外婆对她毫无保留的、最质朴的爱。
那份“意”，才是真正的精髓。
【玄宸】继续道：“譬如这锅中之粥。水多米少，则清汤寡水；水少米多，则粘稠滞涩。水火相济，米水交融，静待其时，方得一碗温润暖粥。此间平衡与耐心，便是‘道’。汝若能于菜肴中，体现此‘道’，何愁不能动人？”
话音落下，【玄宸】的打赏提示紧随而至。
【玄宸打赏‘静心蒲团（虚影）’使用次数x1！】
【玄宸留言：“心烦意乱时，可借此物宁神静气，助你感悟。”】
一件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清光的蒲团虚影，出现在物品栏里。
林晚晚看着那锅原本在她眼中杂乱无章的粥，此刻再看，那米粒在沸水中翻滚、舒展，慢慢释放出淀粉，与水融为一体，蒸汽氤氲中，米香渐渐浓郁……整个过程，竟然充满了一种和谐而富有生命力的美感。
她之前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在这一刻，奇异地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菜了。
不是炫技的大菜，也不是普通的家常菜。而是一道，能够承载她此刻心境，能够讲述她归来与新生故事的——至简之味。
“多谢玄宸仙尊！”林晚晚对着光幕，发自内心地深深一揖。
锅里的粥，正好到了火候。她关掉火，盛出一碗。米粥粘稠适度，米香纯粹。她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温热的粥滑入胃中，带来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宁。
她不再去看那些合同条款，而是拿出纸笔，开始静静地勾勒她即将在节目中呈现的那道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自信而从容的微笑。
窗外的蝉鸣，似乎也不再那么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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