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带着凉意,透过新糊的窗纸漫进新房。春燕睁开眼,听着院子里的细微响动——那是婆婆王桂花起来活动的脚步声。她轻轻坐起身,看了眼身旁还睡着的青山,利落地穿上那身桃红色的嫁衣,虽然今日已不是新妇,但这颜色让她觉得心里亮堂。
她轻手轻脚出了房门,灶房里,王桂花正拿着火镰打火。
“娘,我来。”春燕上前,接过火镰和火绒,她手指灵巧,几下就把灶膛里的软草引燃了,橘红的火苗舔着干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暖意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寒气。
王桂花心里受用,嘴上却还是那句:“起这么早做啥?青山今儿要赶路,你们多歇会儿也无妨。”
“睡醒了,在家也这时候起,习惯了。”春燕站起身,就着窗外透进的天光,熟门熟路地找到米缸,舀米淘洗,动作流畅自然。她又打开角落的咸菜坛子,捞出一个疙瘩菜,在水盆里洗了洗,放在案板上细细地切起来,嘴里问道:“娘,今早粥里就搭这咸菜?要不要再滴几滴香油?”
“哎呦,可别,”王桂花连忙摆手,习惯性地精打细算,“自家吃的,费那油做啥?这咸菜我腌得入味,空口吃都香。”她看着春燕麻利的背影,越看越满意。
趁着春燕熬粥的功夫,王桂花走到院里。陈满仓正在收拾靠在墙角的板车,检查车轴要不要上点油,今天还得去地里拉秸秆。
“他爹,”王桂花凑过去,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压低声音,“我昨儿个仔细摸了摸春燕陪嫁那俩被子。厚的那床,真是实在!里头的棉花是去镇上弹过的旧棉,絮得匀称,压手!薄的那床,看着蓬松,里头絮的是芦苇絮、蒲绒,还掺了些干软和的草叶子,盖着也轻软挡风。这在咱村里,真是顶体面的嫁妆了!你想想村西头老李家闺女出门,不就带了个包袱皮,裹着两身旧衣裳?赵家是实诚人,没亏待闺女,咱往后,得多记着这份情,对春燕娘家也多帮衬些。”
陈满仓停下手里活计,抬眼看了看灶房方向,那里传来春燕和秀荷低低的说话声。他“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他虽平日里抠门,一个铜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但在这种人情脸面的大事上,心里那杆秤清楚得很。
早饭桌上,气氛比往常活络。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杂粮粥,一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还有王桂花特意给青山和青文卧的两个荷包蛋。青山脸上带着笑,埋头喝粥,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身边的春燕。春燕倒是大方,先给陈满仓和王桂花碗里各夹了一筷子咸菜,又给青文夹了些,笑着问:“青文,在学堂里学的怎么样?听说你上次考核拿了甲中?可真厉害。”
青文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小声说:“还成,周夫子说还得练字。”
秀荷安静地吃着粥,看着哥哥和新嫂嫂之间那不用言说的亲昵,心里头有点好奇,又有点说不清的羡慕。她觉得肩上的担子好像轻了些,以往喂鸡、扫地、帮着娘做饭,多是她和秀兰的活儿,如今多了个手脚麻利的嫂嫂。秀兰更是觉得新鲜,凑在春燕身边,叽叽喳喳问着针线上的小窍门。
饭后,眼看日头爬高了,青山该动身了。从村里走到镇上坐车,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镇上那趟去县城的牛车一天就一趟,错过了,走到县城天都黑透了。
春燕默默回了新房,青山也跟着进去。她拿出早就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两身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皂角清香的换洗衣裳,还有几个用干净手绢包着的杂粮饼子,饼子还温乎着。
“饼子带着,晌午要是赶不及吃饭,垫一口,别饿着肚子干活。”春燕把包袱递过去,低声叮嘱,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包袱皮的一角。
青山接过,包袱不重,却觉得沉甸甸的。“嗯,知道了。”他看着春燕,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发紧,“家里……地里的重活,等我回来干。你……帮着娘和妹妹们做些轻省的就好。”
“放心吧,家里有我呢。”春燕抬眼看他,眼神清亮,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你在外头,在酒楼里……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太实诚,也别太累着。”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几乎像耳语,“……我等你回来。”
没有更多的言语,青山重重点了下头,将包袱紧紧挎在肩上,像是挎着全副的家当和期盼,转身大步出了院门。春燕跟着送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沿着村中熟悉的土路一步步远去,脚步踏起细细的尘土,直到那身影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了。她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心里头空落落的,转身掩上了院门。
家里一下子好像安静空旷了许多。王桂花看着儿媳脸上那抹掩不住的怅惘,心里明白,招呼道:“春燕,来,跟秀兰一起去把鸡喂了。秀荷,把昨儿换下来的衣裳抱出来,趁日头好,你跟我早点洗了。”
“哎,来了,娘。”春燕应着,振作起精神,挽起袖子就跟着秀兰去了后院鸡圈。她性子本就开朗,一边撒着谷糠,一边还能跟秀兰说笑:“秀兰,这只芦花鸡可真凶,老是抢食。”
秀兰笑着点头:“可不是,就它最霸道。”两人说着闲话,手里的活儿却没停。
原本因青山离去而有些低沉的气氛,很快又被日常的琐碎填满。春燕的加入,像是一股活水注入,让陈家小院比以往更多了几分热闹和轻快。秀荷在一旁听着嫂嫂和妹妹的说笑,手里搓洗着衣裳,心思却悠悠地飘远了。哥哥成了家,有了知冷知热的人;新嫂嫂性子爽利,家里多了能说体己话的伴儿;小弟在读书,前程似乎也看得见盼头了。她看着窗外那片被秋阳照得透亮的蓝天,心里头对自己那还没影儿的将来,第一次生出一种具体而微的、带着点甜又带着点慌的思量。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呢?那未来的……人,又会是什么性子?婆婆……会不会也像娘待嫂嫂这样,嘴上节俭,心里却透着关怀?
她甩甩头,像是要把这些羞人的念头都甩出去,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抹和这秋日晴空一样,清浅而明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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