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宫灯次第亮起,将巍峨宫墙映照得一片朦胧。
凤仪宫内,风临月搁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案几上堆放着内府司新呈上来的部分账册副本,这是她协理六宫后,特意调阅的。
青鸾悄步上前,为她换上一盏新茶,低声道:“娘娘,您要的东西,奴婢暗中核对过了。”她递上一张细纸,上面字迹娟秀,罗列着几项宫中常用物件的市价与内府司报价。
风临月接过,目光扫过,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一匹寻常的杭绸,市价不过五两,内府司竟敢报十二两。一套景德镇官窑的茶具,报价高出市面三成有余。好大的胆子,真当这宫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边关风雪磨砺出的寒意。这些蛀虫,吸食着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其行可诛!
青鸾垂首:“证据确凿,娘娘是否要立刻禀明陛下,或是传唤内府司总管问罪?”
“问罪?”风临月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打草惊蛇,徒惹一身骚。本宫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贸然掀起大案,只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更加警惕,甚至联手反扑。”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轮渐渐清晰的明月,皎洁清辉洒在丹墀之上,仿佛能照见一切污秽。“陛下予我协理之权,是让我用规矩办事,而非一味蛮干。”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青鸾,明日你去内府司传话,就说本宫查阅旧档,发现近年采买账目多有含糊不清、记载混乱之处,恐有疏漏。为整饬宫规、明晰账目,着令内府司即日起,将所有采办事项、人员调配,皆需造册细录,一式两份,一份留存内府司,一份呈报凤仪宫备案。”
“是。”青鸾应道。
风临月继续道:“另外,找个由头,就说那几名负责丝绸和瓷器采办的管事‘年迈体弱’‘当差不力’,调去无关紧要的闲职。再从底下提拔几个平日里还算本分、账目清楚的吏员顶上去。”
她不需要立刻将这些人连根拔起,那样动静太大。她只需借着“整饬纪纲”这面大旗,不动声色地换上自己的人,或者至少是背景干净、暂时可用的人。如同下棋,先手夺势,占据要津,远比一开始就喊打喊杀更为高明。
青鸾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娘娘英明。如此,既敲打了内府司,整顿了弊端,又未曾逾越宫规,让人抓不住错处。那些被动了利益的人,此刻怕是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风临月淡淡一笑,并未因这点小小的胜利而得意。这深宫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一步都需谨慎。
她今日能借宫规肃纪,他日别人亦能借规矩反制于她。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洞若观火,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
璟王府,沧澜院。
夜色深沉,尤其今日正值月圆,银盘似的月亮高悬天际,清冷光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沈玦身上。
晏华裳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走到床边。越是靠近,她眉心蹙得越紧。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比往日更加浓郁了些许,丝丝缕缕,仿佛要渗入骨髓。
她小心地将药汁一勺勺喂入沈玦口中,动作轻柔。指尖偶尔划过他冰凉的皮肤,那刺骨的寒意让她心头微沉。
喂完药,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的绣墩上,默默运转起体内那微弱却日益清晰的玄力,尝试着如同之前那般,将一丝温和的气息渡向他。
然而,当月华最盛之时,她清晰地看到,沈玦那俊美却苍白的脸上,眉宇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分,即便在深度的昏迷中,似乎也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晏华裳的心猛地一揪。
这不是错觉。月圆之夜,此地的异常会更明显,他也会更难受。
这个认知让她既忧且惊。忧的是他的状况,惊的是自己终于抓住了这诡异情况的一丝规律。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将更多的玄力凝聚于掌心,轻轻覆上他紧蹙的眉心。那微弱的、带着生机的暖流缓缓注入,如同涓涓细流,试图融化坚冰。
过了许久,直到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沈玦眉宇间的那抹痛苦痕迹,似乎才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仿佛顺畅了一丝。
晏华裳收回手,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这样做对她的消耗不小,但确认了自己的力量确实能缓解他的痛苦,让她心中稍安。
她凝视着沈玦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的睡颜,心中疑云丛生。这王府之内,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身上的阴寒之气,又与这天象有何关联?
“月圆之夜,阴气大盛……”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思索的光芒,“看来,困住你的,绝非寻常病症。”
夜色愈深,沧澜院内一片寂静,唯有清冷月辉,无声地笼罩着这一对命运交织的男女,也照见了少女眼中愈发坚定的探究之意。
---
凤仪宫内,处理完宫务的风临月正准备歇下,皇帝萧景玄却踏着月色而来。
他并未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少了些许朝堂之上的凛然威仪,多了几分清贵疏朗。
“朕听闻,皇后今日整顿内府司,雷厉风行,却又分寸得宜。”萧景玄自行在榻上坐下,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落在风临月脸上,带着审视。
风临月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亲自为他斟了杯茶:“陛下消息灵通。不过是些分内之事,依宫规办事罢了,谈不上雷厉风行。”
萧景玄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他摩挲着杯壁,淡淡道:“内府司水深,牵扯甚广。你初掌宫务,能想到借‘整饬纪纲’之名行替换之实,而非直接发难,保全自身的同时亦达成目的,很好。”
他这话,竟是带着一丝赞许。
风临月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陛下不怪臣妾擅作主张便好。臣妾只是觉得,与其大动干戈,弄得人心惶惶,不若徐徐图之,水到渠成。”
萧景玄看着她明亮坦荡的眼睛,那里没有后宫女子常见的谄媚与畏惧,只有一种历经沙场沉淀下来的沉稳与智慧。他忽而轻笑一声,低沉悦耳:“看来朕的皇后,不仅弓马娴熟,于这朝堂宫闱的博弈之道,亦是无师自通。”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朕倒是好奇,爱妃在边关时,镇北侯除了教你兵法武艺,莫非还请了西席教授这些?”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相近的身影,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张力。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凤舞凰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