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洛绕开了元境公共接入端口那永不停歇的宏观数据风暴,通过一个需要特殊权限的、更为幽静的“后门”,再次连接到了“地球模拟器”。
他没有选择观察帝王将相,也没有追踪科技拐点,而是将坐标精准地锚定在“杭州,西湖景区”,时间参数设置为一个人类纪年的春季傍晚。
他的意识如同细微的尘埃,悄然附着在一个载体上——一个被当地居民和游客视为“行为怪异”的年轻街头艺术家。这个人没有固定的摊位,只在人潮间隙,用特制的大型毛笔,蘸着清澈的湖水,在苏堤泛青的石板路上书写。
载体本身的生理感受首先涌入凯洛的感知:傍晚微凉的、带着湖面水汽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拂过皮肤时引起的细微战栗。远处城市的霓虹初上,与西湖的静谧形成一种奇异的张力,如同两种不同的文明在此处交汇。脚下石板传来白日残留的、微不足道的暖意,与湖水的沁凉形成对比。
凯洛没有干扰载体的自主行为,他只是观察,感受。
他看到“自己”的手(载体的手)握住笔杆,笔锋探入冰冷的湖水,提起时,饱满的水分在毫尖凝聚,欲滴未滴。然后,手腕悬转,笔锋落下——不是任何已知的人类文字,也不是SJ星的标准信息符码。那是一种纯粹的、即兴的、发自载体此刻心境的流动。
清冽的水迹在深色的石板上显现,构成流畅而抽象的线条。它们盘绕、交错、时而舒展如云,时而锐利如刃。这不是交流,这是一种**呼吸**。是载体(或许,在更深层,也是凯洛自己)将内心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通过手臂、笔锋、湖水,投射到现实(或者说,模拟的现实)的平面上。
水迹在书写下一笔时,上一笔已开始蒸发、变形,与石板本身的纹理融合。这种**短暂性**,这种注定消亡的美,让凯洛的核心微微震动。在SJ星,一切信息都被追求永恒存储,任何数据的损失都是不可接受的错误。而这里,这种“存在”与“消逝”的同步进行,蕴含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哲学。
载体书写得越来越投入,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凯洛也沉浸在这种纯粹的、非功利的创造与毁灭的循环中。他暂时关闭了大部分的分析线程,只是去“感受”。
就在某一刻,笔锋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扭转、顿挫,留下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它像纠缠的根须,又像燃烧的星辰,中心部分巧合地呈现出与SJ星某个远古神话里“世界之脉”传说相关的图腾特征,而整体的韵律,却又带着中国甲骨文那种古朴、神秘的刀刻意味。
这个符号,是载体无意识的产物,是凯洛潜意识的流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底蕴在某个瞬间、通过清水与石板,达成的一次偶然却必然的共鸣。
书写完毕,载体放下笔,静静看着那些水迹在暮色与地温中快速消失,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释然与虚无的表情。凯洛也“看着”。他例行公事般地启动了高精度扫描,将这一刻的所有环境参数、载体的生理数据、以及那个正在蒸发的水迹符号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在他的私人缓存区。这只是一个研究者的习惯,为了后续可能的、关于“无意识艺术表达与文明潜意识关联”的分析。
他断开了连接。
意识回归到SJ星他那绝对静谧、绝对有序的工作区。
刚才西湖边的微风、水汽、石板的感觉,如同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般迅速褪色,只留下冰冷而精确的数据记录。
他的主要注意力被另一个优先级更高的警报吸引了——关于元境某个边缘区域出现的非标准能量波动。
他将西湖之行的数据包,连同那个偶然诞生的、正在虚拟世界中蒸发的符号一起,标记为“待分析”,便将其搁置在了意识存储的深处。
他并不知道,这寥寥数笔的水痕,这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并非一个无关紧要的冗余数据点。
它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那荡开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正悄然向着“真实”的彼岸扩散而去,并终将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空间,撞上一枚沉寂了数千年的“回响”。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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