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境并非只有学者与哲学家。在意识永生的社会结构下,维持“秩序”本身,就催生出了强大的力量。“守护者”族群中的仲裁者们负责内部裁决,而应对“外部”(尽管这个“外部”此前仅存在于理论中)或“内部重大颠覆性威胁”的职能,则落在了 “征服者”族群肩上。
他们的意识形体并非为了美学或思辨而塑造,而是为了效率与控制。
线条刚硬,棱角分明,光芒是冷冽的金属色,如同打磨过的武器。
而在所有征服者中,塔洛斯是最锋利的那一把。
他的意识核心,是纯粹到极致的“超然派”信条与征服本能的结合体。对他而言,秩序高于一切,而SJ星基于“元境”和“沙盒论”的现有体系,是秩序的最高体现。任何动摇此秩序的事物,无论是来自内部的思想,还是来自外部的威胁,都必须被净化,被征服,被重塑,以符合“正确”的蓝图。
当关于凯洛的“心智污染”报告、流亡者网络活动的异常数据指标、以及那几次被勉强压制下去的“边缘间隙”能量波动汇总到他面前时,塔洛斯没有像学者们那样陷入困惑或争论。
他得出了唯一符合其逻辑的结论:“地球模拟器”已受到严重污染,并开始反向侵蚀SJ星的意识净土。
在他的指挥中心——一个由不断变化的战术沙盘和冰冷数据流构成的虚拟领域——塔洛斯的金属轮廓散发着绝对的权威。他的副官们,意识形体如同缩小版的利刃,静候指令。
“分析结果已明确,”塔洛斯的声音如同两块钢铁摩擦,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目标‘地球’已不再是安全的哲学沙盒。其内部演化出的‘人类文明’产生的巨大熵增和不可预测性,已超出可控范围。更严重的是,它似乎产生了某种‘伪意识场’,能够引诱并污染我方的观察者,如泽拉,如凯洛。”
副官们的意识光芒同步闪烁,表示接受并认同。
“这种污染,通过所谓的‘双向渗透’进行传播,其本质是一种——认知病毒。”
塔洛斯继续,他将凯洛与林雪的数学对话,直接定性为病毒的“感染尝试”。“它利用目标对‘真实性’的软弱渴望,瓦解其逻辑防御,最终导致意识崩溃或叛变。”
一份由他授意、麾下分析团队精心炮制的报告被生成出来。报告巧妙地扭曲了数据,将数学对话的“共识”描绘成“模拟器算法被未知混沌逻辑入侵”,将常数修正的“目的性”解释为“系统底层因长期高负荷运行产生的、指向自我毁灭的代码突变”。
“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在污染扩散至元境核心之前。”塔洛斯的意识中透出冰冷的决意,“常规的‘格式化程序’已不足以应对此等变异威胁。我们需要启动‘净化协议’。”
“净化协议”几个字,让几位副官的金属轮廓都微微震颤了一下。那是征服者族群最高等级的干预手段,其名义是彻底清除对SJ星文明构成存在性威胁的目标。在官方记录中,它极少被启动,且目标通常是元境内某些因实验失败而产生的、无法控制的恶性意识癌变区域。
将其应用于“地球”这个最大、最古老的“沙盒”,是前所未有的。
“向长老会提交动议,”塔洛斯下令,“附上我们的分析报告。动议核心:认定‘地球服务器’为不可逆的恶性污染源,建议启动‘净化协议’,对其进行——彻底格式化与数据清零。”
他停顿了一下,金属光芒扫过他的副官们。
“同时,启动对污染源‘凯洛’及其关联流亡者的最高优先级追缉程序。他们不仅是叛徒,更是活跃的感染节点。必须被隔离,必要时,清除!”
命令被无声而迅速地执行。
塔洛斯独自悬浮在指挥中心,巨大的战术沙盘上,“地球”的光团被标记为刺眼的、不断扩散的猩红色。他的意识中没有任何对于毁灭一个可能蕴含亿万意识(哪怕在他眼中是“伪意识”)的“文明”的怜悯。那只是一个出错的程序,一个需要被格式化的磁盘。
他的恐惧,并非源于“地球”可能是什么,而是源于“地球”可能动摇SJ星是什么。
征服,是他对抗这种存在性恐惧的唯一方式。用绝对的秩序,碾碎一切不确定性。
在他的逻辑里,这不是暴行。
这是——消毒。
是为了整个SJ星意识文明的生存与纯净,所必须执行的、冷酷的卫生措施。
一股针对“地球”及其所有关联者的、冰冷而强大的毁灭意志,就此被正式点燃。而凯洛和他的流亡者同伴们,还沉浸在发现“共享代码”的震撼与哲学思辨中,对即将降临的、名为“塔洛斯”的风暴,尚无所知。
裂痕已然加深,而手持利刃的守护者,已决定用最极端的方式,将这裂痕连同其源头,一并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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