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震那句关于“北国消息”的试探,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让昭阳时刻警醒。她深知,自己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凝香苑内,她越发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偶尔应对高震,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小佛堂和书房,誊抄经书,抚琴作画,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真正与世无争、只知依附丈夫的柔弱妇人。
然而,暗地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止。北国传来的关于“玉牒案”和“庚戌宫变”的线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调查,只能通过最隐晦的方式,旁敲侧击。
她开始在高震偶尔过来用膳或闲坐时,状似无意地引导话题,谈及南靖先帝时期的“文治武功”,赞叹如今南靖的繁华,偶尔会“好奇”地问起一些先帝时期的贤臣良将,或是宫廷旧闻。她总是用最天真懵懂的语气,仿佛只是一个深宫女子对过往荣光的向往和好奇。
高震心情好时,也会随口说上几句,但一旦触及某些敏感年代或事件,便会立刻警觉地打住,或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她。几次下来,昭阳虽未得到直接信息,却大致摸清了哪些话题是禁区——尤其是“庚戌”年前后的事情,更是绝对的禁忌。
她转而将目标投向府中的旧人。一日,她以赏赐为由,召见了府中一位负责保管文书档案、年迈耳背的老文书。闲谈间,昭阳感叹时光流逝,提及自己整理故纸堆时看到一些先帝时期的陈旧贺表,落款竟是“庚戌年”,便随口笑问:“老人家在府中多年,可知这庚戌年有何特别?为何那时的贺表格式与如今大不相同?”
老文书昏花的眼睛眨了眨,嘟囔着:“庚戌…那可是个多事之年啊…那会儿老头子我还只是个小小的抄写员…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宫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彻夜灯火通明的…好多档案都被收走了,不许人再提…嗐,都是老皇历了,公主还是莫问喽,莫问…”老人似乎意识到失言,连忙摆手,不肯再多说一句。
宫里出了大事?档案被收走?不许再提?昭阳心中暗记,面上却笑着赏了老人一些银钱,让他安心养老,不再多问。
线索似乎指向宫中。然而,国公府的手再长,也难以深入宫廷禁苑探查这等秘辛。
就在昭阳苦于无法深入之际,皇帝那边却突然传来了旨意:宫中设宴,为太后祝寿,特许昭阳公主入宫赴宴。
旨意来得突然,且点名要昭阳出席。高震接到消息时,眉头紧锁,显然对此并不乐意。皇帝此举,分明有试探昭阳,乃至借她来敲打自己的意味。
“陛下突然召你入宫,恐非善意。”高震看着昭阳,目光深沉,“宫中规矩多,人心叵测,你务必谨言慎行,不得有丝毫差错。一切,皆以国公府体面为重。”他的话里带着警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毕竟,昭阳此刻代表的是他的脸面。
昭阳心中凛然,知道这又是一场鸿门宴。她垂首应道:“妾身明白,定当恪守礼数,绝不辜负国公爷教诲。”
赴宴那日,昭阳精心打扮,既不过分奢华招摇,也不失北国公主和国公夫人的气度。她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无数双眼睛里。
皇宫寿宴,自是极尽奢华。丝竹绕梁,歌舞升平,百官命妇,觥筹交错。昭阳依礼向太后、皇帝皇后祝寿后,便被引至命妇席中较为靠后的位置安坐,并不引人注目。她低眉顺目,安静地用着膳,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
然而,宴至中途,皇帝却突然点名:“昭阳公主。”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昭阳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出列,跪拜行礼:“臣妾在。”
皇帝高踞御座,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审视:“朕听闻公主近日在府中潜心礼佛,抄写经书,为太后和朕祈福,甚是虔心。不知公主都抄写了哪些经文啊?”
来了!昭阳保持镇定,声音柔顺地回答:“回陛下,臣妾愚钝,只是抄写了一些常见的《心经》、《金刚经》,聊表心意,不敢称虔心。”
“哦?《金刚经》?”皇帝似乎来了兴致,“佛经深奥,公主能静心抄写,实属难得。朕记得,《金刚经》中有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知公主如何理解?”
这已不是简单的寒暄,而是带着机锋的考较!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昭阳。
昭阳心中飞速转动。皇帝此举,绝非讨论佛法那么简单!她若答得过于精深,显得刻意卖弄,可能引人生疑;若答得浅薄无知,又恐失了体面,更可能被皇帝看轻,认为北国公主不过如此。
她略作沉吟,抬起眼,目光纯净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懵懂:“回陛下,臣妾愚见,此句或许是说,世间万物表象纷繁,却并非永恒真实,如同镜花水月,不可执着…就像…就像臣妾如今身着南靖宫装,居于国公府,看似与北国公主不同,但臣妾对陛下、对太后、对国公爷的恭敬之心,却是真实不虚的。皮相可改,忠心不易。”
她巧妙地将佛理引向自身处境,既回答了问题,又不露痕迹地再次强调了自己对南靖的“忠诚”和“归属”,姿态放得极低。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随即哈哈大笑:“好一个‘皮相可改,忠心不易’!公主果然蕙质兰心!赏!”
一场危机,被昭阳巧妙地化解。席间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然而,昭阳刚松了口气,坐回席位,却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望去,只见对面席位上,长宁公主正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怨毒。显然,昭阳刚才的表现,再次刺痛了这位求而不得的公主。
宴席继续进行。中途更衣时,昭阳在宫女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的回廊。经过一处僻静的宫苑时,她忽然听到两个正在修剪花枝的老宫女的低语。
“…唉,这盆‘玉台金盏’今年开得不如往年好了…”
“可不是吗?自打庚戌年那边…咳,之后,这宫里的花匠换了一茬,好多名品都养不回来了…”
“嘘!快别说了!忌讳!”
声音戛然而止。
庚戌年!又是庚戌年!还牵扯到花匠更换?昭阳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前行。
然而,她的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庚戌年,宫里必定发生了一场极大的变故,甚至可能牵扯到人员清洗!这场变故,与兵符失踪有关吗?与皇帝和高震之间那难以化解的矛盾有关吗?
寿宴结束,回到国公府,昭阳的心依旧无法平静。皇宫一行,虽险象环生,却收获巨大。不仅初步印证了“庚戌年”的特殊性,更感受到了皇帝对高震那难以掩饰的忌惮,以及长宁公主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些尘封的秘辛,如同一张巨大的、阴暗的网,笼罩着南靖的最高权力中心。
而她,正一点点地接近这张网的核心。
腕间的翡翠玉镯冰凉刺骨,提醒着她所处的危险。但昭阳的眼中,却燃起了更甚以往的火焰。
真相,或许就藏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岁月里。她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尘封档案、撬开知情人嘴巴的钥匙。
这把钥匙,会在哪里呢?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森严的皇宫,以及…那个对她似乎越来越“满意”的镇国公。或许,突破口,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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