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主殿内一片死寂的明亮。墨渊依旧坐在寒玉床边的蒲团上,姿势与昨夜并无二致,然而内里,却已天翻地覆。
他不再去看苏瑶苍白的面容,而是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曾探入她经脉的那只手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经脉中那新旧交织、狰狞可怖的触感,冰冷而黏腻,带着死亡的气息。
脑海中,两世的记忆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猛烈地撞击着。
前世的画面清晰如昨日:她冰冷的眼神,毫不留情的鞭挞,将他推下万丈仙崖时那决绝而无情的背影……恨意是支撑他重生归来的唯一基石,是他道心最坚硬的内核。他坚信这一世的所有反常,不过是更精致的骗局,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可这一世的点点滴滴,却如同最顽固的藤蔓,缠绕着那块恨意之石,拼命地将它向相反的方向拉扯——
她赐下的、纯净无害且品质超群的丹药。
藏书阁“偶遇”时,那精准指向他修炼关窍的“遗落”笔记。
传功殿内,于众目睽睽之下,对玄石长老毫不迟疑的维护。
深夜遇刺时,那骤然降临、惊走强敌的身影与那句“无人可伤你”。
以及……昨日擂台上,那以身为盾、决绝挡在他身前,被鲜血染红的素白背影。
还有,那经脉中隐藏的、为了护他而留下的旧伤,那些不知因何而起的、扭曲的道伤……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是前世那个冷酷无情、亲手将他挫骨扬灰的师尊?
还是今生这个会维护他、教导他、甚至不惜以命相护的师尊?
理智告诉他,前世的血债不容置疑,今生的一切都可能是伪装。
可情感……那被他压抑了太久、冰封了太久的情感,却在看到她那残破的经脉、感受到她微弱生机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的哀鸣。
“恨”与“疑”激烈地厮杀,将他的道心撕扯出一道道清晰的裂痕。
他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在崩塌。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比面对死亡更甚。如果恨意是假的,那他重生的意义何在?如果他一直恨错了人,那前世的他,今生的他,又算什么?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清醒,来加固那摇摇欲坠的恨意壁垒。
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昏迷中无意识抓住他手时,那细微的、依赖般的蜷缩。
“别……伤他……”
那声模糊的呓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难道……前世之事,另有隐情?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钻入他裂开的道心,疯狂啃噬。
不!不可能!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眼底布满了血丝,如同困兽。
他不能动摇!一旦动摇,他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便会对不起前世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自己!
可是……
他看着寒玉床上气息微弱的人,看着她胸前那依旧渗着血丝的恐怖伤口,看着她因伤痛而无意识蹙起的眉心……
那汹涌的、名为“悔恨”与“恐慌”的浪潮,一次次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坝。
他害怕。
害怕她真的会死。
害怕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真相,就永远失去了……质问的机会,或者说,失去了……某种他尚未明了、却已悄然依赖的东西。
道心的裂痕,在无声中蔓延。
那坚不可摧的、由纯粹恨意构筑的内核,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缝隙。
缝隙的一边,是前世血海深仇铸就的冰冷地狱。
另一边,则是今生这点点滴滴、用鲜血与维护铺就的……让他无比抗拒,却又无法彻底视而不见的……微光。
墨渊缓缓抬起头,望向殿顶繁复的穹窿,眼神空洞而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该信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只知道,那块名为“道心”的顽石,已然碎裂。
而他,正站在那纵横交错的裂隙中央,脚下是摇摇欲坠的悬崖,前方是看不清的迷雾。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到,那个只需单纯去恨的、简单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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