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当苏瑶再次因极致的虚弱而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时,那座一直沉寂的黑色祭坛,忽然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祭坛顶端,那团混沌气流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道道涟漪般的灰色光晕,如同苏醒巨兽的呼吸,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核心区域。
一股庞大、古老、不容抗拒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
墨渊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被投入了万丈深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怀抱着苏瑶,单膝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梁,死死护住怀中的人。幽冥蚀骨之痛在这股意志的压迫下,竟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敬畏与……警惕。
【闯入者……】
一道分不清性别、年龄,仿佛由无数岁月尘埃凝聚而成的意念流,直接在他和苏瑶(即便她意识模糊)的识海中同时响起。
【……觐见‘归墟之核’,需经受守护者的试炼。】
【试炼内容:意志与信念。】
【失败,则魂灵永锢,化为遗迹尘埃。】
【成功,可得‘归墟’一丝本源馈赠。】
归墟之核?是指那团混沌气流吗?守护者的试炼?意志与信念?
未等墨渊理清头绪,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他发现自己不再身处废墟,而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涌着粘稠黑暗的虚空之中。四周是无数破碎的、闪烁着痛苦与绝望画面的记忆碎片——有前世他被推下仙崖时的冰冷与恨意,有今生苏瑶挡在他身前被鲜血染红的决绝,有林嫣然那看似纯真却暗藏机锋的笑容,有玄石长老冰冷的审视,更有那预言诗墙上“双星逆轨”、“因果覆天”的惊悚字句!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缠绕上来,发出尖锐的呓语,试图钻入他的识海,放大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恨她!是她杀了你!”
“怀疑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放弃吧!命运不可逆转!你们注定是棋子!”
“痛苦吗?绝望吗?沉沦吧,沉沦便是解脱……”
与此同时,一股远超之前幽冥蚀骨之痛的、针对神魂本源的撕裂感,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锉刀,开始反复打磨他的意志!这痛苦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核心,比焚血燃魂丹的反噬更加纯粹,更加可怕!
这是对意志最直接、最残酷的拷问与折磨!
墨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抱着苏瑶的手臂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底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无尽的痛苦与负面情绪撕成碎片!
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那诱惑他放弃、沉沦的呓语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时——
怀中那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冰蓝色魂火,仿佛感应到了他濒临极限的挣扎,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跳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苏瑶的清冷气息,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穿透了那粘稠的黑暗与无尽的痛苦,悄然缠绕上他即将涣散的意识。
没有言语,没有力量。
只有一种纯粹的、无声的陪伴与……信任。
仿佛在说:“我在。”
就在这丝气息触及他意识的瞬间,墨渊猛地咬破了早已伤痕累累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腥甜味让他骤然清醒了一瞬!
不!他不能放弃!
他还没有向她道歉!
还没有弄清楚所有的真相!
还没有兑现“逆轨覆天”的狂言!
还没有……真正地、好好地守护她一次!
“呃啊啊啊——!”
他仰头发出一声不屈的咆哮,破碎的道心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韧性!那丝一直被他尝试驾驭的魔气,不再用于对抗外敌,而是被他强行收束,如同最坚固的铠甲,紧紧包裹住自己那饱受折磨的神魂核心!
任你万般痛苦加身,任你千般诱惑蚀骨!
我自……岿然不动!
所有的恨意、疑虑、悔恨、恐惧,都被他强行压下,炼化成支撑意志的燃料!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定,如同历经亿万次捶打而不毁的玄铁!
他不再去听那些呓语,不再去感受那些痛苦。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缕微弱的、与他紧密相连的魂火之上。
守护她。
这便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那翻涌的黑暗、刺耳的呓语、撕裂神魂的痛苦,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他依旧跪在废墟中,怀抱着苏瑶,面前是那座恢复了平静的黑色祭坛。
祭坛顶端,那团混沌气流中,分离出了两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生机与纯粹本源气息的灰色气流,如同拥有灵性般,一道缓缓没入苏瑶的眉心,一道则绕着他盘旋一周后,钻入了他的胸口。
灰色气流入体的瞬间,墨渊只觉得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迅速蔓延开来,滋养着他破碎的经脉与丹田,那持续不断的幽冥蚀骨之痛,竟也被这股力量抚平了大半!虽然距离痊愈依旧遥远,但那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而怀中的苏瑶,在那道气流融入后,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也稍稍平稳绵长了一些,那缕冰蓝色的魂火,肉眼可见地凝实、明亮了几分!
【试炼……通过。】
【赐汝等……‘归墟源气’一缕,稳固根基,滋养神魂。】
【此地……可暂作休憩之所……】
那古老的意念流再次响起,随后如同出现时一般,悄然消散。
守护者的试炼,结束了。
墨渊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明显好转的苏瑶,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加沉重的责任感,交织在心头。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抬起头,望向祭坛上那团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奥秘的混沌气流——“归墟之核”。
目光,坚定如磐石。
这处遗迹,这场试炼,这份馈赠……
或许,正是他们打破命运枷锁的,第一个真正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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