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墨渊早早便等在炼丹房内，将昨日炸炉的狼藉收拾得一尘不染，连那尊青铜丹炉都被他擦拭得锃亮。心中既有对即将得到师尊亲自指导的期待，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当苏瑶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丹炉前，目光扫过墨渊准备好的、品质上乘的新一批药材，微微颔首。
“看仔细。”
她只说了三个字，便开始了。
没有炫目的灵光，没有复杂繁琐的印诀。她的动作简洁、精准，如同最精密的器械。生火、控温、投药、融合、凝丹……每一个步骤都流畅自然，仿佛与丹炉、与火焰、与药材本身融为了一体。
墨渊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神识更是全力展开，感受着她灵力那细微到极致的波动，以及对药性那堪称恐怖的掌控力。她并非强行压制“赤阳草”的烈性，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层面的“引导”，将其狂暴的药力巧妙地融入其他辅药之中，化刚为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整个过程中，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专注，那并非拒人千里的寒意，而是一种沉浸在丹道世界中的、纯粹的宁静。
半个时辰后，炉盖开启，九颗圆润饱满、色泽赤金、表面隐有云纹流转的“赤阳淬脉丹”静静躺在炉底，丹成极品！药香纯净而炽烈，远非墨渊昨日那锅焦糊能比。
“看懂了几分？”苏瑶熄了炉火，转身问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墨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老老实实地回答：“弟子愚钝，只看懂了三成。师尊对药性相生相克、以及火候转换时机的把握，弟子远远不及。”
苏瑶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诚实似乎还算满意。“丹道非一日之功。记住方才灵力运转的轨迹与药性变化的节点，自行体悟。”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般干脆利落。
墨渊站在原地，反复回味着方才所见的一切。他知道，师尊演示的，不仅仅是“赤阳淬脉丹”的炼制，更是一种丹道的理念与境界。他盘膝坐下，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推演。
接下来的几日，墨渊几乎住在了炼丹房。他不再试图投机取巧地动用魔噬之力，而是完全依照苏瑶所演示的正统方法，结合玉简传承中的理论，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炼制“赤阳淬脉丹”。
失败，清理，总结，再失败，再清理，再总结……
他从最初连药液融合都控制不好，到渐渐能维持炉火稳定，再到勉强能凝练出形状不规则的劣质丹丸……进步缓慢而扎实，炼丹房内弥漫的焦糊味也渐渐被清雅的药香所取代。
然而，在他心底，一个念头却悄然滋生，如同藤蔓缠绕——他想为师尊做点什么。
他注意到，苏瑶虽然伤势稳定，修为似乎还有所精进，但眉宇间那丝因本源亏损和旧伤未愈而带来的疲惫，却难以完全掩饰。尤其是她偶尔不经意的蹙眉，或是调息时那比常人更显冰白的脸色，都像一根细刺，扎在墨渊心头。
他想炼制一种能温和滋养她受损本源、缓解旧伤隐痛的丹药。并非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只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温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翻遍了玉简传承中浩如烟海的丹方，结合苏瑶冰系灵力的特性与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最终选定了一种名为“冰心蕴源丹”的四品丹方。此丹主药为“冰心三叶兰”，药性温和，正合滋养冰系修士本源，辅以数种宁神静气、修复暗伤的灵植。
药材不算特别稀有，他用自己的贡献点勉强凑齐了一份。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翼翼。生火，控温，严格按照步骤投入药材。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神，灵力控制更是精细到了极致。
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四品丹药的炼制难度，远非三品可比。尤其是在处理“冰心三叶兰”与另一味辅药“暖阳果”的阴阳调和时，那微妙的平衡点极难把握。墨渊虽理论了然于胸，但实践经验终究欠缺。
在即将凝丹的关键时刻，因他心神一丝微不足道的波动，对炉内那微妙平衡的判断出现了毫厘之差——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闷响从丹炉内传出。
没有爆炸，没有焦糊。
但炉内那原本即将凝聚成形的药液，却瞬间失去了所有灵性光华，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化作了一滩色泽暗淡、毫无药香散出的浑浊液体。
失败了。
而且是一种彻底的、无声无息的失败。连一颗废丹都未能凝结出来。
墨渊僵立在丹炉前，看着炉底那摊失败的产物，久久无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挫败感涌上心头。他本想悄悄炼制成功，给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惊喜，哪怕只能缓解她一丝丝的疲惫也好。
可结果，却连这最简单的愿望都未能实现。
他默默清理了丹炉，将那摊失败的药液倒入专门的废弃池，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苏瑶的声音自身后淡淡响起：“‘冰心三叶兰’与‘暖阳果’，阴阳互济，然冰心性脆，暖阳性燥，融合之时，火候需降至‘文火’三息，以‘凝冰诀’护住冰心本源，再徐徐图之。”
墨渊猛地转身，看到苏瑶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目光正落在那废弃池中残留的、带着冰蓝与暖黄交织痕迹的药液上。
她……她竟然只看了一眼残渣，便精准无比地道出了他失败的关键所在！甚至连补救的手法都点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做什么。
墨渊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那句“弟子是想为您炼制”在嘴边滚了滚，终究没能说出口。所有的意图，在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笨拙而无所遁形。
苏瑶抬起眼，看向他，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温和。
“丹道漫长，不急一时。”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墨渊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次失败的“爱心”丹药，未能送到想送的人手中。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传递了过去。
而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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