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凝香斋的伙计带回六扇门详细盘问后，得到的信息依旧有限。
那伙计确实只是个底层跑腿的，对“梦魂香”的了解仅限于名字和些许骇人听闻的传言，对于神秘卖家的身份、交易细节，一概不知。
线索似乎再次僵住。
然而，凌无双并未气馁。
她反复推敲伙计的供词，其中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凝香斋只是“牵线搭桥”，那“梦魂香”并非他们制作。
那么，如此诡异特殊的香料，究竟源自何处？
京城之中，谁能有这等本事？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真正掌握制香核心技艺的人——调香师。
“查！京城之中，所有技艺高超，尤其擅长制作特殊、罕有香料的调香师，列出名单，逐一排查！”
凌无双对陈七下令，“重点查那些，可能与番邦异域有关联，或是其配方来源神秘的。”
六扇门的效率极高，不过半日，一份简短的名单便呈到了凌无双案头。
名单上只有三人，皆是京城调香界的泰斗人物。
其中两人，年事已高，近一年已很少亲自出手，且背景相对清晰。
唯有排在最后一位，名叫“墨尘”的调香师，引起了凌无双的注意。
此人性情孤僻，深居简出，据说制香手法别具一格，常能调出些功效奇特的香品，在达官显贵的圈子里颇有神秘之名，但其作坊具体在何处，却少有人知。
“墨尘……”
凌无双指尖轻点这个名字，直觉告诉她，此人值得一见。
几经周折，通过一些市井暗线的渠道，终于得到了墨尘作坊的地址——位于城南一处颇为僻静的巷弄深处。
午后，凌无双只带了陈七一人，身着便装，来到了那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前。
叩响门环后，许久，才有一位神色淡漠的小童开门。
“何事？”小童声音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疏离。
“六扇门凌无双，求见墨尘先生，请教一些香料之事。”凌无双亮出腰牌，语气平和。
小童看了看腰牌，又打量了凌无双二人一番，并未多言，只道：“先生不见外客，尤其官府中人。”说着便要关门。
“且慢！”凌无双伸手抵住门扉，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关门，也未显得咄咄逼人，“此事关乎两条人命，乃至京城安危，还请通禀一声，若墨尘先生确不知情，我等绝不打扰。”
她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诚意。
小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在此等候。”随即掩上门，进去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凌无双以为对方不会相见时，门再次打开，小童侧身让开：“先生请二位入内。”
作坊内光线偏暗，陈设简单，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唯有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数百个形态各异的瓷瓶、玉罐，空气中弥漫着成千上万种香料混合而成的、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气息，初闻有些混沌，细品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一位身着灰色布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在一个巨大的石臼前，用玉杵缓慢而富有节奏地研磨着什么。
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六扇门的女娃娃，找老夫何事？老夫早已不过问外界是非。”
凌无双拱手一礼，态度恭敬：“冒昧打扰墨尘先生。晚辈前来，是想请教一种名为‘梦魂香’的香料。”
她话音未落，墨尘研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并未逃过凌无双的眼睛。
“老夫未曾听过此香。”墨尘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波澜。
凌无双并不气馁，从怀中取出瓷瓶，拔开塞子：“那请先生闻一闻，此物是何成分？”
那丝独特的甜腻陈腐异香，再次飘散出来，在这充满各种香气的作坊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墨尘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放下玉杵，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不大，却异常清澈锐利，此刻正紧紧盯着凌无双手中的瓷瓶，眉头微微蹙起。
“此物……你从何得来？”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从两位离奇死亡的官员指甲缝中取得。”凌无双毫不隐瞒，目光直视墨尘，“先生认得此物，对吗？”
墨尘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厌恶，又似是……忌惮。
他转过身，继续研磨他的香料，声音低沉了几分：“此香……非正道之物，邪异非常，沾染者，难得善终。老夫劝你，莫要深究。”
“两条人命，朝廷震动，岂能不究？”凌无双上前一步，语气坚决，“还请先生明示，此物究竟是何？源自何处？京城之中，还有谁能制作？”
墨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香名曰‘彼岸’，并非中原之物。
其配方据说源自西域某个早已湮灭的古教，以数种致幻奇花为主料，辅以……
一些阴邪之物炼制而成。
点燃后香气能直透神魂，引人入最深沉的幻境，所见所闻，似真似幻，心智不坚者，极易沉沦其中，甚至……心神崩溃而亡。”
彼岸！
致幻！
心神崩溃！
这一切，都与赵文康、刘明远的死状完美契合！
凌无双强压心中激动，追问道：“先生既知如此详细，可能制作？”
墨尘猛地摇头，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否定：“不能！亦不愿！此香伤天害理，有干人和，老夫虽痴迷香道，却亦有底线。”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此香所需的几味主料，早已绝迹，按理说，不应再现于世才对……”
“但它确实出现了。”凌无双紧盯着他，“先生可知，近期可有谁，向您打听过，或是试图求购过此香？或者，京城之中，还有谁，有能力、有可能制作此香？”
墨尘再次陷入沉默，手中的玉杵也停了下来。
他似乎在挣扎，在权衡。
作坊内只剩下香料细微的摩擦声。
良久，他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沙哑道：“约莫半年前……确有一神秘客人，找到老夫……并非求购成品，而是……出示了一张残缺的古方，询问老夫能否依方配制……那古方上所载，正是这‘彼岸’香！”
凌无双心头一震！“神秘客人”？与凝香斋伙计所言，不谋而合！
“那人是谁？何等模样？”她急问。
墨尘摇头：“他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声音嘶哑难辨，显然刻意伪装。
老夫一看那方子便知是‘彼岸’，当即严词拒绝。
那人也未纠缠，收起方子便走了……之后，再无音讯。”
他抬起头，看向凌无双，眼中带着一丝凝重：“女娃娃，老夫虽不知那人身份，但能拿出此等邪门古方，其心必异。
而且……他当时言语间透露，似乎……并非只找过老夫一人询问。
他手中若真有部分原料，未必找不到其他……不那么坚守底线的人，为其效劳。”
并非只找过一人！
可能已有其他调香师为其制作！
凌无双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一个手握邪香古方、身份神秘、可能已经成功制作出“彼岸”香，并利用它进行连环谋杀的黑手！
“先生可知，京城之中，还有哪些调香师，可能……会接下这等生意？”凌无双最后问道。
墨尘缓缓报出了两个名字，皆是名单上技艺高超但风评颇有争议之人。
“但老夫不敢保证一定是他们，只是……有此可能。
女娃娃，此人行事诡秘，心狠手辣，你……要好自为之。”
得到关键信息，凌无双郑重向墨尘道谢，与陈七迅速离开了这处弥漫着异香的作坊。
阳光再次洒在身上，却驱不散那来自“彼岸”香的阴冷。
线索愈发清晰，也愈发骇人。
一个神秘的黑袍客，一份邪异的古方，两位因此丧命的官员……真相的轮廓，正在这调香师闪烁的言语中，逐渐显现。
（第12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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