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噪耳塞带来的那点安稳，没撑几天就散了。林薇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外科病房的手术连轴转，营区的心理干预也得按计划推进——每周两次个体访谈，一次团体辅导，来回跑着，连喝口水的空都少。
跟营区的人接触多了，她慢慢发现，陆沉舟总在暗处帮她。访谈需要安静的地方，他提前让人把器材室收拾出来，还安了块隔音板；她每次去得早，高远准会拎着保温杯等在门口，说“首长让带的，温着正好喝”；有次她辅导到天黑，刚走出营区大门，就见陆沉舟的车停在路边，高远探出头：“林护士，顺路送你回市区，首长说太晚了不安全。”
理由永远挑不出错，全是“工作需要”“安全考量”。林薇把心里那点莫名的慌意压下去，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上级对下属的关照，别想多了。
可树想静，风偏不让。
这天下午，她刚结束团体辅导，正收拾着量表准备走，高远突然跑过来，额角沾着汗，平时挂在脸上的笑没了，眉头皱得紧紧的：“林护士，等一会儿！首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有点……突发情况。”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量表差点掉在地上：“是战士们出问题了？”
“不是……去了您就知道了。”高远的语气含糊，脸色更沉了。
跟着他往办公楼走，走廊里的灯亮得晃眼，林薇的心跳越来越快。推开门时，办公室里的气氛冷得像结了冰——陆沉舟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作训服的肩线绷得笔直，明明没动，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劲儿。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手里捏着份薄薄的文件，纸角都被攥得有点卷。
他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眼窝里像是压着股怒火，但很快又压下去了，只是比平时更冷：“坐。”
林薇在沙发上坐下，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首长，到底怎么了？”
陆沉舟没立刻说话，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着，嗒、嗒、嗒，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楚。过了会儿，他抬眼，目光像刀子似的：“最近工作、生活上，没遇到不对劲的事？或者……见了什么陌生的人？”
林薇愣了：“没有啊。除了医院就是营区，接触的不是病人就是战士。首长，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沉舟把文件推过来，指尖在纸上顿了顿：“自己看。做好心理准备。”
林薇拿起文件，刚扫了两行，脸色“唰”地白了。那是份打印的匿名举报信，字里行间全是脏水：说她靠不正当手段接近陆沉舟，用心理咨询师的身份勾引他，还说她行为不检点，违反职业操守，甚至捏造了几次“私下见面”的时间地点，全是她来营区做筛查的日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样。
荒谬！太荒谬了！
委屈和愤怒一下子冲上来，林薇的眼圈瞬间红了，手里的文件抖得厉害，声音带着颤：“这是污蔑！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首长，我……”
“我知道。”陆沉舟打断她，声音沉得稳，“要是相信这个，我就不会给你看了。”
林薇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怀疑，只有一种看透了把戏的冷。她心里的乱麻好像被理顺了点：“那……是谁寄的？”
“正在查。匿名信，手段下作，恶心人。”陆沉舟的语气里带着点嫌恶，“寄去了纪委和政治部，就是想把事情闹大。”
他站起身，走到沙发旁，没坐，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有审视，还有点她没看懂的……护着的意思？
“林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现在就出面，以组织名义澄清，追究诬告的人。但这么一来，事情肯定闹得人尽皆知，就算还你清白，背后的闲话也少不了，对你以后工作、生活都没好处。”
林薇的心揪紧了。她想立刻洗清冤屈，可也知道，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就算最后证明是假的，那些“攀高枝”“有心机”的标签，说不定会贴在她身上好几年。
“那第二个呢？”她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
“第二，暂时不动。”陆沉舟的目光更锐了，像能看透她心里的怕和犟，“对外，工作照旧，筛查、辅导该做就做，你我接触只在公务场合，全程有第三人在场记录。对内，我让部门暗地查，把证据攥在手里，等时机到了，一次解决，连根拔。”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着股硬气：“不过你需要暂时受点委屈，扛点压力。但这是最能彻底解决问题，也是对你来说最好的。”
林薇看着他。他没把她当需要躲在后面的人，而是像对战友一样，把局势摆开，让她自己选。他信她能扛住，也信她够冷静。
那股委屈和愤怒，突然就被这冷静的信任压下去了。一股劲儿从心里冒出来，她挺直了背，迎上他的目光：“我选第二个。首长，那我该怎么做？”
陆沉舟看着她眼里的慌意慢慢散了，只剩坚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快得像错觉：“就一件事，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该上班上班，该生活生活，别跟任何人提这事，包括你最亲的朋友。其他的，我来处理。”
他的话像颗定心丸，林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是，首长。”
走出办公楼时，风刮在脸上有点凉，但手里攥着的文件袋好像没那么沉了。她知道，没有硝烟的仗已经开始了，而她不是一个人。
回医院后，林薇尽量装得平常，可沈馨眼尖，还是看出了不对：“薇薇，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在营区累着了？”
林薇想起陆沉舟的叮嘱，扯了个笑：“没事，就是没睡好，有点累。”
沈馨皱着眉看她，没再多问，却悄悄给她泡了杯红糖水。
接下来几天，林薇总觉得周围的气氛怪得很，护士站里，有人跟她说话时眼神飘着，一转身就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她一走近又立刻闭嘴；去食堂吃饭，背后总有人用眼角瞟她，那眼神里有探究，有鄙夷，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有次她去药房领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陌生护士在里面说：“就是她吧？外科的林薇？”“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心思这么多……”“听说老往部队跑，还跟首长走得近，啧啧……”“嘘！她来了！”
那些话像小针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林薇攥紧了手里的处方单，假装没听见，昂着头走进去，声音平稳：“麻烦拿一下3床的药。”
她知道，这才刚开始。累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但更多的是不服输的犟，不能倒，不能让背后搞鬼的人得意。
晚上回宿舍，她把防噪耳塞拿出来，捏在手里，软乎乎的硅胶好像还带着点温度。她想起陆沉舟的眼神，想起他说“其他的，我来处理”。
就在这时，手机亮了，是陆沉舟。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歌曲链接，歌名是《守夜人》。
林薇点开，低沉的男声慢慢飘出来，歌词里讲的是黑夜里的守护，是等着天亮的坚持。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可她懂了，他知道她正在扛着什么，他在陪着她等。
眼泪没忍住，顺着眼角往下掉。林薇没擦，就那么听着歌，任由旋律把委屈和犟劲儿包裹在一起。
歌快结束时，最后一句是“天快亮了”。屏幕又亮了，就三个字：“沉住气。”
林薇看着那三个字，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回了三个字：“明白。”
窗外的夜还黑着，可她知道，有人在跟她一起等天亮。而暗处那些盯着她的眼睛，说不定正因为这平静，开始慌了。真正的较量，才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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