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事件像根刺，扎在林薇心里。她没对任何人说，连沈馨也没提。那只彻底清洗消毒过的杯子，她再没碰过，悄悄收进了柜子深处。她清楚，这不是结束，对方行动失败，下一次只会更隐蔽、更让人无法察觉。她不能慌，一慌就输了。
日子还得照过。查房、换药、写记录，去营区做心理辅导，林薇比平时更冷静、更专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碰陌生物品、进空房间，神经都会下意识紧绷。这种神经高度紧张，没几天，眼底就添了淡淡的青黑。
陆沉舟那边也沉寂下来。共享位置的请求发过之后，再没任何消息。可林薇能感觉到那无声的关注，高远来医院的次数明显多了，有时送文件，有时“顺路”看李健恢复情况，每次都会“恰好”路过护士站，跟她打个照面、闲聊两句。他身后总跟着一两个面生的士兵，看似随意，站位却总能挡住可能的死角。
这种保护密不透风，甚至有点霸道，却让林薇不安的心安定了些。她配合着，尽量待在他们视线范围内，不添麻烦。
这天要去营区做团体辅导，林薇备好材料刚要出门，高远的车已经等在医院门口。
“林护士，早！”高远笑得依旧爽朗，拉开车门，“今天外出办事，首长吩咐了，顺路接您。”
“麻烦高参谋了。”林薇点头上车，注意到今天是高远亲自开车，副驾还坐了个严肃的军官，全程没什么表情，只在她上车时扫了一眼。
车子平稳往营区开，气氛有些沉默。林薇能感觉到不一样的紧绷，比往常更明显。
快到营区大门时，副驾的军官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高参谋，三点钟方向，黑色轿车，熄火状态，车里有人。”
高远脸上的笑瞬间收了，目光飞快扫过右侧后视镜，语气却没变化：“看到了。老规矩。”
林薇的心一下提起来，顺着方向看过去，营区大门不远的树荫下，果然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窗贴了深色膜，看不清里面。
高远车速没半点变化，平稳驶入营区大门。哨兵敬礼、抬杆，车子刚完全进去，抬杆缓缓落下的瞬间，林薇从后视镜里看见，那辆黑色轿车突然启动，迅速汇入车流，转眼就没了影。
整个过程快得像错觉。
“小把戏。”高远嗤笑一声，重新挂上轻松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林护士，没吓着您吧？估计是哪家报社的记者想挖点边角料，这帮人无孔不入。”
林薇却觉得没这么简单。记者需要这么鬼鬼祟祟？需要在高远进去的瞬间立刻离开？她看向高远，对方只给了个宽慰的笑脸，显然不想多说。
团体辅导安排在器材室旁边的活动房。这次来的士兵比往常多，屋里显得挤。林薇照常引导，让大家分享调节压力的方法，表面看一切顺利。
中途休息，士兵们三三两两出去透气。林薇低头整理手里的量表，一个身影凑过来，递上瓶拧开盖的矿泉水。
“林护士，喝点水吧。”
林薇抬头，是个面生的年轻士兵，笑得有点腼腆，她记得这人刚才在小组里发言挺积极。
“谢谢，我自己有。”林薇礼貌笑笑，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保温杯。
“哦，好。”士兵似乎有点失望，拿水的手没立刻收回去。
这时，高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自然地接过那瓶水，笑眯眯对士兵说：“哟，正好我渴了，谢了兄弟。”说着，仰头喝了一口，动作没半点刻意。
那士兵愣了下，脸上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赶紧说：“不客气，参谋长。”说完匆匆走开了。
高远脸上的笑在士兵转身时就淡了，没再喝第二口，只拿着那瓶水，对林薇递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快速说：“林护士，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跟紧我。”
林薇心猛地一沉，那水有问题？
没等她细想，活动房另一头突然传来痛苦的闷哼，还有桌椅倒地的声响！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
刚才递水的士兵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脸色痛苦地扭曲着，发出压抑的呻吟。
“怎么了？”
“他这是咋了？”
周围的士兵围上去，场面一下乱了。
高远眼神一厉，立刻上前：“都散开！保持空气流通！你们俩，快去叫医务兵！快！”
他指挥得干脆，很快控制住场面。林薇也赶紧上前，蹲下身想查看：“哪里不舒服？”
那士兵痛苦地睁着眼，眼神却飘忽，额头上渗着冷汗，呻吟声越来越大。
高远一把拉住林薇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把她往后带了半步：“林护士，小心点，别碰他。”
医务兵很快赶到，初步检查后表情有点困惑：“奇怪，不像急腹症……心率血压都正常……”
就在这时，那士兵的呻吟声渐渐小了，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脸上的痛苦退了，换成一种茫然，还有丝尴尬。
“我……我好像又没事了。”他撑着地坐起来，眼神躲闪，“可能……可能是早上吃坏东西，突然抽筋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来得快，去得也蹊跷。
高远盯着他看了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没事就好。身体不舒服别硬撑，回去休息，好好查查原因。”说着挥挥手，让两个士兵扶他走了。
活动房里的气氛变得微妙又沉闷。高远环视一圈，朗声道：“小插曲，大家别受影响。林护士，我们继续？”
辅导草草结束。回去的路上，车里比来时更凝重。高远沉默地开车，副驾的军官始终警惕地扫着窗外。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稳，高远才转过身，重新挂上笑，语气轻松：“林护士，到了。今天辛苦了。”
林薇看着他，一肚子问题，黑色轿车、那瓶水、士兵突兀的发病和康复，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高远像看穿她的心思，笑着摇摇头，语气意有所指：“营区伙食时好时坏，个别小同志肠胃敏感，偶尔闹点小毛病，常有的事。您别放在心上。”顿了顿，他压低声音，确保只有林薇能听见，“首长让我转告您，风大时，站稳就好。其他的，有我们在。”
林薇瞬间明白了。今天的一切，从黑色轿车到士兵“发病”，都是场精心策划的戏。目的是什么？制造混乱？试探陆沉舟这边的反应？还是想趁乱对她做什么？那瓶水要是没被高远拦下……她不敢细想。
下车走进医院大楼，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亮得晃眼，可林薇却觉得背后隐隐发冷。对方已经不满足于暗处的窥探和小动作，开始明目张胆地试探，甚至敢在营区、在众多士兵面前演戏。
这无声的硝烟，已经飘到了阳光下。
而陆沉舟和他的人，用他们的方式，在她周围筑了道铜墙铁壁，把那些恶意的试探牢牢挡在外面。
回到护士站，林薇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两个字：“谢谢。”
这次，屏幕很快亮了。
只有一个字：“嗯。”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林薇握紧手机，看向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一派太平景象。可她知道，平静底下全是暗流。一场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站在漩涡中心，没地方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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