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话砸在林薇心上，像巨石投进深潭，瞬间掀翻了她的思绪。楚家找了徐老？是求庇护，还是要联手施压？
她懂的高层博弈不多，但徐老的分量她清楚——那样的人物，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扭转整个局面的走向。前一刻陆沉舟刚利落敲断楚家的爪牙，后一刻对方就搬出更重的人物，这早不是私人恩怨，分明是摆到台面上的高层角力。
监控屏里，后勤管理员还在语无伦次地交代，可陆沉舟和林薇的注意力早不在那儿了。林薇攥着衣角，声音发紧：“首长，我们现在……”
陆沉舟脸上的冷厉慢慢收了，变回平时深不见底的平静。他伸手按掉监控开关，审讯室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等。”他只说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压得人胸口发闷，像山雨来前的死寂。
他转身走到通讯器前，指尖在按键上敲得又快又准，接连下达命令：“让信息科盯死楚家在宁州的所有通讯链路，尤其是和徐老办公室的往来，有异动立刻报。”“通知警卫连，办公楼周边巡逻密度加倍，无关人员哪怕有通行证，也得登记三次才放行。”“把城西那个待审核的项目暂停，所有资料封存，别给人留空子。”
语速平稳，条理丝毫不乱，仿佛刚才那则消息没对他造成半分影响。可林薇看得清楚，他握着通讯器的指节比平时更用力，肩线也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只差最后松手的瞬间。
命令传完，他放下通讯器，转头看向林薇：“今晚留在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外面局势乱成这样，他不可能让她独自回宿舍。
林薇点头，没半分异议。她知道，现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才最安全。
没多会儿，高远拎着两个保温饭盒和一个帆布包过来了。饭盒里是两荤一素，还有份小米粥，帆布包里装着牙具、毛巾，甚至还有件叠得整齐的军绿色薄外套。高远把东西放桌上，没多说话，只低声说了句“首长，林医生，有事随时叫我”，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关门时都特意放轻了力道。
吃饭时没人说话。陆沉舟扒得快，筷子几乎没在菜里多停留，心思全飘在没处理完的文件上；林薇没胃口，扒了几口米饭就放下筷子，目光时不时往陆沉舟那边瞟——他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可他没碰几口，注意力全在桌角摊开的一份报表上。
饭后，陆沉舟从抽屉里拿出台笔记本电脑，递给林薇：“里面有部队最近的心理疏导案例，你看看，说不定能用得上。”电脑是特殊设置过的，只有基础功能和内部资料库的访问权限，林薇一看就懂——他是怕她闲着胡思乱想，也是给她找个留在这儿的正当理由。
她坐到角落的沙发上，打开电脑。屏幕亮度已经调好了，不刺眼，显然是陆沉舟提前设过的。案例里有个关于年轻军官面对任务压力的记录，林薇看着看着就走了神——那军官描述的“夜里睡不着，总想着任务里的疏漏”，像极了现在的陆沉舟。她抬眼望过去，陆沉舟正坐在办公桌后，指尖在文件上划过，眉头微锁，偶尔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两句，动作利落又专注。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晚宴上，陆沉舟挡在她身前应对楚家的样子；想起他处理后勤管理员时的果断；再看现在他面对徐老和楚家联手，还能稳住阵脚的模样——原来他日常扛着的压力，比她能想象的重太多。她之前遭遇的那些麻烦，在他的人生里，恐怕真的只是朵小浪花。
这念头让她心里发沉，有敬畏，有心疼，还有种说不出的冲动——想再靠近一点，再懂他一点。
时间慢慢走，窗外的天彻底黑透，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衬得房间里更静。林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陆沉舟那边飘。他处理完一份文件，又拿起另一份，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会儿，接了个内部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只听见“知道了”“继续盯”几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加密专线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沉寂。陆沉舟几乎是立刻伸手拿起听筒：“说。”
他没说话，只听着，脸上没任何表情，可林薇看见，他握着听筒的手指慢慢收紧，关节泛了白。电话没打多久，最后他只沉声说了句“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报我”，就挂了电话。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林薇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那种深重的疲惫，像潮水似的从他身上漫开，把平时的锐利都裹住了。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是徐老那边有动静了？还是楚家又搞了什么花样？
她不敢问，只能坐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几秒后，陆沉舟睁开眼，看向她。那眼神里没了平时的冷厉，反而带着点无奈，还有丝她没见过的温和。“刚接到消息，”他声音有点哑，“我父亲明天下午到宁州。”
林父？林薇愣了愣，脑子里转不过弯——这和现在的危机有什么关系？
陆沉舟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唇角极轻地勾了下，带着点自嘲：“他是被个紧急电话‘请’来的，说是‘探亲’，还要‘了解情况’。打电话的人，姓徐。”
林薇瞬间反应过来。徐老没直接找陆沉舟施压，反而绕了个弯，把陆父请来了——这比直接施压更狠。家族里的压力，尤其是以“关心”为名的规劝，往往比外人的敌意更难应对。陆沉舟再硬气，也没法完全不管父亲的想法。
这一步，精准踩在了他的软肋上。
“对不起……”林薇脱口而出，声音里全是愧疚。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现在连他的家人都被卷进来了。
陆沉舟摇头，打断她：“和你无关。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过是想找个更‘温和’的法子，让我妥协，或者至少分我的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窗外的树影晃在他身上，把他的背影衬得有点孤。“我父亲……一直希望我能‘稳妥’点。”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说给林薇听，又像自言自语，“他总说我走得太快，太扎眼，容易得罪人，也容易摔跟头。”
林薇没说话，只静静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第一次知道他光环背后还有这样的羁绊。
“可他不明白，”陆沉舟转过身，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宁州区域部署图，指尖在标注着“楚氏集团”的点上顿了顿，声音沉得发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我这个位置上，退一步从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深渊。”
他眼里的疲惫和无奈慢慢淡了，重新聚起锐利的光，像把收回去的刀，又亮了锋芒。“也好，”他看着林薇，眼神深不见底，“既然都摆到台面上了，那就一次性说清楚。”
语气平静，却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薇看着他，心里的害怕忽然散了。不管明天要面对什么——楚家的反扑，徐老的压力，还是陆父的规劝，他都会站在那儿，冷静地接招。而她，就算力量小，也想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首长，”她轻声开口，手指轻轻按在电脑键盘上，眼神清亮又坚定，“明天，我需要做什么？”
陆沉舟盯着她看了会儿。平时她眼里总带着温和的笑，现在却透出点和他相似的坚韧，像刚露尖的锋芒，怯生生的，却很亮。“做你自己。”他说，声音里多了丝极淡的暖意，几乎要融进空气里，“就像晚宴上那样。”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下，补充道：“我父亲……不喜欢装样子的人，他喜欢真实的。”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连虫鸣都歇了，只有办公楼的灯亮着，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
新的风暴在暗处攒着劲，比之前的更复杂，更难应对。这一次，战场或许不会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却藏着更汹涌的暗流——在陆父带来的“温和”场面下，楚家、徐老，还有陆沉舟，都要在看不见的地方，再较一次劲。
林薇合上电脑，把它放在腿上。她抬头看向陆沉舟，他又拿起了文件，可这次，她没再走神。她知道，明天不会容易，但只要他还站在那儿，她就敢跟着。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还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这平静里，藏着各自的坚定——陆沉舟要守住自己的立场，不让半步；林薇要陪着他，做他能看见的支撑。
夜色还长，可他们都等着明天——等着把所有暗流，都摆到台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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