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号脱离超空间航道时,惯性阻尼器几乎无声地抵消了那微弱的震动。舰桥内光线柔和,但气氛凝重如铁。
前方,在观测窗口和所有光学传感器中,是一片绝对、纯粹的黑暗。不是星空的黑暗,而是某种更加彻底的“不存在”。没有星光能穿透那片区域,甚至连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微弱辉光,在那里也消失殆尽。只有通过最高灵敏度的规则场探测阵列,才能勉强勾勒出那个区域的边界——一个近乎完美的球形,直径约零点三光年,表面光滑得令人心悸,将内部的一切与正常宇宙隔绝。
这就是“静室-Ω”。没有“沉默者之墓”边界那种规则的脉搏,没有“孤岛”静室外侧的古老残响。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能将所有有序运动都冻结的“惰性”。
“距离边界零点二光年。所有主动探测系统保持离线。被动规则场扫描阵列全功率运行。”顾云帆上校的声音平稳如常,但目光紧盯着主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边界规则梯度……近乎无穷大。常规意义上的时空结构,在边界处似乎被‘冻结’或‘钝化’了。没有检测到任何能量辐射、物质交换或信息泄露。”
苏云浅站在主控台旁,凝视着那片黑暗。这就是秦明所说的“宇宙规则切片”或“校准样本库”?如此彻底的隔绝,如何与之沟通?又如何从中取得“初始刻度”?
“‘回音共鸣’基础频率发生器预热完成。准备注入秦明博士的‘验证者印记’调制波。”负责共鸣实验的首席科学家汇报道。他们计划首先尝试使用秦明意识中残留的那一丝“共鸣权限”,如同用一把复制的钥匙,去试探这扇完全陌生的门。
“开始。”苏云浅授权。
一股极其微弱、结构却异常复杂的规则波动,从“观测者”号舰腹的特殊阵列发出,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一粒尘埃,飘向Ω的边界。
波动接触边界的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激起涟漪,没有引发反应。那波动仿佛被那片黑暗彻底吞噬、吸收,连一丝反馈的“回声”都没有返回。探测器上,代表发送信号和接收信号的曲线,一条平稳下降至零,另一条始终是死寂的直线。
“尝试调整频率,匹配‘k空洞’检测到的‘基准谐振频率’。”苏云浅指示。既然Ω与“空洞”可能共享底层架构,那么“空洞”残留的“钥匙”信息,或许对Ω也有用。
频率被精确调整,第二波试探信号发出。
这一次,边界有反应了——但并非期待的“共鸣”或“开启”。只见探测器上,Ω边界对应区域的规则“惰性”,瞬间提升了数个数量级!原本就近乎无穷大的规则梯度,变得更加陡峭,仿佛边界“加厚”了,更加拒绝任何外部干扰!而发送出去的试探信号,如同撞上了一堵突然出现的、弹性无限的橡胶墙,被以更快的速度、更彻底的形态“反弹”了回来,甚至携带了一丝Ω边界那冰冷彻骨的“惰性”特质,险些干扰到“观测者”号自身的规则稳定系统!
“它在‘拒绝’。”顾云帆立刻命令,“停止所有主动信号发送!启动舰体‘相位稳定’系统,抵消反弹干扰!”
试探失败了。Ω不仅没有回应,反而展现出了明确的防御性。用“钥匙”去开锁,锁却直接把钥匙弹了回来,还差点伤到开锁的人。
“不是‘拒绝’。”苏云浅却若有所思,“更像是……‘不符合安全协议’。我们发送的‘验证者印记’和‘基准频率’,可能只是‘身份识别码’,但缺乏进入‘校准样本库’所需的更高层级‘授权’或‘操作指令’。”
“或者,我们的‘沟通’方式本身就不对。”一位年长的规则物理学家沉吟道,“‘回音共鸣’是建立‘同步连接’的技术。但Ω的特性是‘绝对惰性’和‘异步’。强行用‘同步’手段去连接一个‘异步’系统,就像试图用水去点燃火,本质冲突。”
“那该如何连接一个‘异步’系统?”顾云帆问。
“或许……不是去‘连接’,而是去‘适应’或‘模拟’。”苏云浅脑中灵光一闪,“秦明说过,‘初始刻度’是‘弦’断裂前的‘理想谐振状态’。Ω保存着那个状态的‘切片’。那么,如果我们不是试图从外部‘敲打’它,而是让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比如,一个高度纯净、稳定的规则结构——暂时性地‘模拟’或‘贴近’那个‘理想谐振状态’,是否会降低Ω的‘排斥’,甚至被它视为‘同类’或‘可接受访客’?”
这个思路逆转了之前的策略。不是强求进入,而是尝试变得“像”里面的东西,从而获得“准入资格”。
“我们有什么东西能模拟‘宇宙理想谐振状态’?”顾云帆疑惑。
“理论上……没有。”苏云浅承认,“但‘碎镜’外壳的‘相位基准点’,其设计目标就是在极端规则扰动下维持内部稳定,其追求的‘内在规则有序性’,或许与‘理想谐振’在‘稳定性’这一点上有共通之处。还有‘逆向共鸣’理论追求的‘快速重同步’,也是在对抗外部干扰,维持内在相位不变。”
她看向科学家们:“能不能设计一个极简的、高度提纯的‘规则结构模型’,只包含‘碎镜’相位稳定和‘逆向共鸣’理论中最核心的‘内在有序维持’概念,将其封装成一个……纯粹的‘规则信息包’,然后,不是发送过去,而是让它‘贴近’Ω边界,展示我们并非‘混乱’或‘污染’,而是同样追求‘秩序’与‘稳定’的‘存在’?”
这是一个更加抽象、更加基于理念的尝试。仿佛在向一个古老的图书馆展示一本自己编写的、关于如何维护书籍整洁的手册,希望以此获得进入图书馆查阅孤本的资格。
科学家团队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模拟。这需要极高的理论抽象能力和规则编码技术。所幸,“观测者”号上集中了帝国相关领域的顶尖人物。
就在他们争分夺秒进行理论构建时,一则来自“磐石”堡垒的加密紧急通讯,打破了舰桥的专注。
通讯来自风宸煜,背景是忙碌的指挥中心,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冷峻。
“苏云浅,边境情况恶化。”他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唤醒者’的渗透战术升级。新发现的‘孢子’变种,具备‘信息拟态’能力,可以伪装成我方通讯信号或无害的宇宙尘埃,更难被‘净火’系统识别。已有三处次要军事哨站被渗透破坏。更关键的是,赵莽报告,‘绝对防御带’的内侧,检测到多处微弱的、指向性明确的‘规则召唤’信号——是那些渗透‘孢子’在尝试与帝国境内残留的、最深度的潜伏节点建立‘超距共振连接’!它们在尝试远程激活节点!”
“成功了吗?”苏云浅心一沉。
“暂时被我们布置的‘规则干扰网’阻断了,但干扰网的能量消耗巨大,且并非长久之计。我们必须尽快清除那些深度节点,但按照现有技术,强行清除的风险和代价……”风宸煜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时间,更加紧迫了。边境防线一旦被内外夹击突破,“唤醒者”的污染将直接涌入帝国腹地。
“另外,”风宸煜继续道,“‘深空之眼’网络在距离Ω约八千光年的另一处旋臂,监测到一次异常的‘规则震颤’爆发。爆发模式……与之前精准触发‘k’的那个谐波,存在73%的相似度。‘璇玑’推演,其目标……可能指向另一个已知的静室。‘唤醒者’……在继续它的‘多点唤醒’行动,没有因‘k’的消失而停止。”
“唤醒者”在持续施加压力,同时将触角伸向帝国境内。而“园丁”系统,似乎并未对“唤醒者”的这些小规模、高精度的“谐波狙击”做出及时反应,或许在它僵化的逻辑里,这种程度的“污染活动”尚未达到触发“修剪”的阈值。
内外交困,危如累卵。
“明白了。”苏云浅深吸一口气,“‘观测者’号会尽快尝试新方案。请后方全力维持防线,延缓节点激活。”
通讯结束。舰桥内的压力仿佛实体化,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
“新方案模拟有进展了!”首席科学家突然喊道,“我们构建了一个极度简化的‘内在有序维持’规则模型,剔除了所有帝国科技的具体实现细节,只保留最抽象的‘相位稳定性追求’、‘抗干扰韧性’和‘信息结构完整性’核心逻辑。并将这个模型,编码成一种……‘规则理念的宣言’或‘存在状态的自我描述’。”
他调出屏幕,上面是复杂到极致的多维逻辑结构图,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其核心思想:我们是一个重视秩序、对抗混乱、努力维持自身结构稳定的文明存在。
“如何‘展示’给Ω?”顾云帆问。
“不是发射,是……‘共融’。”苏云浅想到了办法,“将这个‘信息包’加载到‘观测者’号外壳的‘动态规则缓冲层’最表层。然后,让舰船以最平稳、最‘惰性’的姿态——关闭引擎,停止所有内部非必要规则活动,只维持最基本的维生和观测——缓缓‘漂’向Ω边界。不是接触,而是像一片落叶,飘向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展示我们自身的‘平静’与‘有序’。”
这是一个将整艘舰船作为“信息载体”的大胆尝试。风险在于,一旦Ω的防御机制判定他们为威胁,如此近距离下,“观测者”号将毫无反抗之力。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执行。”苏云浅下令,“顾上校,你来控制‘漂流’姿态。科学团队,随时监测Ω边界和舰体状态。”
“观测者”号的主引擎和辅助推进器逐一熄灭。舰体外层的“动态规则缓冲层”功率调整至最低,只维持基础形态,同时将那封装着“理念宣言”的信息包加载至表层。整艘船,如同一块精心雕琢后失去了动力的陨石,开始依靠惯性,朝着那片绝对的黑暗,缓缓滑去。
距离一点点缩短。十万公里,五万公里,一万公里……
舰桥内,只有生命维持系统和被动探测器的低微运行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屏幕。Ω边界依旧死寂,但随着距离接近,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惰性”压迫感越来越强。
五千公里。
三千公里。
一千公里!
就在舰体即将进入边界外围某种无形的“高惰性场”范围时,异变突生!
不是攻击,不是排斥。
而是……Ω边界那平滑如镜的“黑暗”,在“观测者”号正前方的位置,突然如同水波般,向内“凹陷”出了一个极其微小、但边缘绝对光滑的……“孔洞”?
孔洞内部,并非预料中的黑暗或物质,而是流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由纯粹“有序”与“稳定”概念构成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光芒中,隐约有无数细密的、不断变幻却又遵循着严格数学规律的几何图形生灭流转。
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无比强大的“引力”(并非物理引力,而是规则层面的“牵引”),从那个孔洞中传来,轻轻“裹住”了“观测者”号,将它缓缓拉向孔洞!
“‘准入’?”顾云帆惊疑不定,手已经按在了紧急引擎启动钮上。
“不要抵抗!”苏云浅立刻阻止,她的心脏狂跳,但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它在‘接纳’我们!或者至少,是我们展示的‘理念’,通过了它的某种‘安检’!记录所有数据!准备应对内部环境!”
“观测者”号,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无声无息地滑入了那个乳白色的孔洞。孔洞在他们进入后,迅速“愈合”,Ω边界恢复成一片绝对的黑暗。
而在进入孔洞的瞬间,所有仪器,包括苏云浅的个人感知,都同时接收到了海量的、纯粹到极致的“信息”。
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不是声音。
那是关于“宇宙规则在理想谐振状态下,各个基本常数之间的精确比例关系”、“时空结构在无扰动时的最优拓扑形态”、“信息在绝对有序介质中传递与存储的最有效率编码方式”……等等一系列最基础、最核心的“宇宙运行参数”和“存在性公理”!
浩瀚,冰冷,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数学与逻辑之美。
他们,似乎直接“浸泡”在了“初始刻度”本身所描述的“规则环境”之中!
这里,就是秦明所说的“校准样本库”?存放“规则切片”的地方?
但这里除了这些纯粹的“信息”,似乎空无一物。没有物质,没有能量,只有流动的“规则概念”。
“观测者”号悬浮在这片乳白色的“信息海洋”中,所有系统运行正常,但舰员们都陷入了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震撼与迷茫。
就在这时,那流动的信息洪流中,一部分“规则概念”突然开始自主汇聚、组合,在他们“面前”(感知中),构建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不断旋转的……“规则结构体”。
这个结构体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逻辑关系和参数构成。它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审视”与“评估”的意味。
它,似乎就是Ω静室的“管理员”或“接口意识”?
苏云浅深吸一口气,尝试通过舰载通讯系统(尽管不确定在这里是否有用),以最基础的数学逻辑符号,发出了第一个“询问”:
“我们,寻求‘校准’。”
那旋转的规则结构体停顿了一瞬。
然后,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信息流,直接涌入了“观测者”号的主系统,并试图与苏云浅的意识建立连接!
信息流中蕴含的,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协议”。
一个关于如何利用这里的“规则样本”,对自身系统进行“校准”或“升级”的……“操作指南”与“风险告知”。
但同时,也包含了一个清晰的“警告”:
【校准过程不可逆。接受校准,意味着将自身规则结构向‘初始刻度’标准靠拢。此过程将大幅提升对‘规则污染’及‘非标准规则干扰’(如‘园丁’系统错误调音)的抗性,但亦会导致与当前‘错误基准宇宙’的‘规则兼容性’部分下降。校准后,返回外部宇宙,可能面临‘规则排斥’或‘存在性不稳定’风险。是否继续?】
接受“校准”,能获得对抗污染和“园丁”错误的能力,但可能无法再安全地回到现在的宇宙?
不接受,他们可能永远找不到对抗“唤醒者”和“园丁”的有效方法。
这是一个比预想更加艰难、更加根本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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