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经纪人那句关于“旋律”的问话，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林烨因父亲口述音频而混乱不堪的思绪。他什么时候和亚历克斯提过？排练间隙那次无意识的哼唱？还是……刚才在台上那段失控的表演中，他不自觉地将那属于父亲的苏联旋律，融入了《bohemian Rhapsody》的某个缝隙？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父亲的往事，是他心底最沉重、最不愿示人的秘密，此刻却被一个敏锐的、来自完全不同世界的“盟友”似乎窥见了一角。
他猛地拔下耳机，仿佛那里面还在流淌着父亲年轻时的哭泣。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门外回应道：“请稍等。”
他快速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看着镜中那个眼白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的自己。不行，不能慌。亚历克斯或许只是出于音乐家的好奇，未必洞察到了背后的故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眼前的局面。
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领，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门外站着亚历克斯和他的经纪人。亚历克斯已经换下了演出服，穿着简单的便装，脸上带着一丝演出后的疲惫，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锐利而专注。
“林，”亚历克斯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试探的意味，“刚才的表演，最后那部分……非常震撼。我是指，那种超越排练设定的情感浓度。”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它让整首歌升华到了另一个层面，虽然……有些危险。”
林烨的心稍稍放下一些，看来亚历克斯的关注点仍在表演本身。“谢谢，可能是……太投入了。”他含糊地解释。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没有深究，转而说道：“我找你，主要是想说说之前我注意到的那段旋律。很独特的东方小调，带着一种……怀旧的忧伤。我回去后试着用钢琴演绎了一下，发现它的和声进行非常精妙。这真的是你即兴的想法吗？有没有完整的曲谱？或许我们可以将它发展成……”
他的话被打断了。总导演和几名核心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脸色都十分严肃。
“两位老师，打扰一下。”总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帮唱环节的票数统计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尽管刚才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彩，但竞技是残酷的，票数决定一切。
导演看了一眼手中的平板，深吸一口气，宣布：“亚历克斯·陈与林烨，合作曲目《bohemian Rhapsody》，最终得票率是——48.7%，位列本环节……第二名。”
第二名！
这个结果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沉默的空气中。
亚历克斯的经纪人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亚历克斯本人倒是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再次投向林烨，那眼神似乎在说：“看，这就是‘危险’的代价。极致的艺术表达，并不总是与大众票数划等号。”
林烨的心也沉了一下，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接受。他自己清楚，最后那段失控的演绎，虽然情感冲击力巨大，但也确实破坏了歌曲原有的、与亚历克斯精心构建的技术平衡。对于追求“完美听感”的一部分大众评审来说，那种近乎撕裂的真实，或许过于刺激和“不完美”了。
“第一名是……”导演继续公布，“徐坤与他的帮唱嘉宾，得票率51.1%。”
徐坤？他选择了一首极具传唱度、编曲华丽、现场互动性极强的流行摇滚，稳稳地抓住了大众的耳朵和票数。
这意味着，在通往最终“歌王之战”的资格上，林烨暂时落后了。他必须在紧接着的个人演唱环节，拿到足够高的票数，才能逆转局势，晋级最终轮。
压力，如同实质般再次压上肩头。
“林烨老师，请立刻准备个人竞演曲目。”导演提醒道，语气不容置疑，“时间不多了。”
亚历克斯拍了拍林烨的肩膀，没有再提旋律的事情，只是说：“加油，决赛见。”然后便和他的经纪人离开了。
李悦和张哲这时也赶了过来，得知票数结果后，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没事，小烨！个人战才是我们的强项！”李悦强打精神安慰道。
张哲也立刻进入状态：“对！《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准备得足够充分了！稳住心态，我们能赢！”
林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跟着团队走向另一间准备室，进行最后的换装和开声。
然而，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父亲口述音频带来的冲击，与亚历克斯未能继续的关于“旋律”的对话，像两股暗流在他心底交织冲撞。他即将演唱的《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是一首需要赤诚感恩与澎湃激情的歌，可他此刻的心，却被来自过去的阴霾和当下的疑虑所占据。
他还能唱出那种毫无保留的真诚与力量吗？
在走上个人战舞台的前一刻，他独自站在侧幕条的阴影里，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那个云盘链接依旧在那里，父亲那句“我再也……再也弹不了了”的哭腔，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闭上眼睛，将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口袋深处。
现在，他必须先把眼前的关卡闯过去。
他选择的《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编曲极简，只有一架钢琴作为铺垫，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人声。他站在孤零零的追光下，看着台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音乐响起，他开口演唱。
他的声音依旧拥有强大的技术支撑和感染力，歌曲中蕴含的感恩与励志情怀也确实打动了不少观众。但是，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李悦和张哲，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他的演唱里，缺少了某种东西。一种在《领悟》和《bohemian Rhapsody》中曾燃烧到极致的、近乎灵魂出窍的赤诚。今晚的经历，似乎消耗掉了他太多的情感储备。
他的表演无可挑剔，却仿佛隔着一层微妙的、名为“疲惫”与“心事”的薄纱。
演唱结束，掌声依然热烈，但比起之前合作舞台那种近乎疯狂的反响，似乎……温和了一些。
最终的结果宣布，紧张得令人窒息。
个人演唱环节，林烨的票数位列第三。
综合帮唱与个人两轮表现，计算总积分。
当何炯念出最终晋级“歌王之战”的两位歌手名字时，整个现场都屏住了呼吸。
“……徐坤！以及……”何炯刻意停顿，制造着悬念，镜头在林烨和另一位歌手脸上来回切换。
“……林烨！恭喜二位！”
林烨的名字被念出的瞬间，李悦和张哲几乎虚脱地抱在了一起。陈艺迅也暗暗松了口气。
晋级了！
以极其微弱的优势，惊险晋级！
台下支持林烨的观众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林烨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但那种感觉并非喜悦，更像是一种……侥幸。他站在台上，接受着祝贺，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投向观众席。
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清瘦老人，并没有出现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然而，当他回到后台，手机从静音模式恢复，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依旧是那个神秘的本地号码。
信息的内容，让刚刚经历惊险晋级的林烨，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旋律很美，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你父亲当年，就是在钢厂礼堂唱着这首歌，认识的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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