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日晷之光被远远抛在身后,如同沉入深海的珍珠,最后一丝温润的余晖也被无边无际的凝固黑暗所吞没。洛姝与聿战再次被遗落回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遗忘感所包裹。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洛姝识海中,那枚新获得的“银辉印记”如同一点微弱的烛火,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波动。这波动与回廊中那些破碎的、沉淀着古老信息的遗迹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在她感知中勾勒出一幅残缺却真实存在的“脉络图”。失落日晷断针所指的方向,在这脉络图中化为一条相对清晰的、蜿蜒向前的路径,虽然依旧充满未知,却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聿战臂膀上的混沌符文网络也异常安静,那枚“混沌调和印记”如同一个冷眼旁观的监视者,也像一把钥匙。他对于周遭环境中那些隐晦的法则扭曲与能量淤积点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甚至能隐约“嗅”到其中蕴含的信息是危险陷阱,还是可堪一探的碎片。
两人循着日晷的指引,在巨大的、破损的管道内部沉默前行。脚步落在非金非石的材质上,几乎不发出声响,只有彼此力量运转时最细微的嗡鸣,以及呼吸时带出的微弱寒气——聿战仍需分心压制体内冲突,太阴寒气时有逸散。
沿途的景象愈发诡奇。破碎的遗迹不再仅限于战舰残骸或文明造物,开始出现更多无法理解的巨大结构:如同晶体般凝结的能量风暴、被强行定格的空间断层、甚至是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组织化石,其细胞结构在苍白光带照耀下呈现出非自然的几何形态,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些……不像自然产物。”洛姝以意念低语,银辉印记微微闪烁,帮她过滤着那些过于混乱、足以侵蚀心智的杂音。她指向一段镶嵌在回廊壁上的、如同黑色血管般虬结扭曲的管道残骸,其表面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粘稠的、暗紫色的能量液滴,这些液滴一离开管道表面便立刻凝固,化为虚无。
“混沌污染的残留物,”聿战眼神冰冷,混沌印记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暗紫色中纠缠的、暴虐的法则碎片,“寂灭之眼形成时,失控的混沌力量侵染了许多事物,即便时间被凝固,一些最本源的污染依旧在缓慢‘渗漏’。”
他小心地避开那些区域。混沌印记赋予了他感知的能力,也让他更清楚地了解这些东西的危险性——它们对于任何有序的能量或生命体都有着极强的侵蚀同化作用。
随着深入,回廊的结构也变得越发复杂。巨大的主通道开始分出许多岔路,有些通往更深的黑暗,有些则彻底断裂,末端是扭曲的空间漩涡。银辉印记所指引的路径并非总是最宽敞平坦的那一条,有时需要从危险的残骸缝隙中穿过,有时甚至需要短暂地离开相对稳定的回廊结构,借助外部那些凝固的、巨大遗迹作为跳板,在绝对的虚空中进行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跃迁。
有一次,他们需要跨越一道长达数百米的、回廊彻底断裂形成的鸿沟。对面是另一段相对完好的管道,但中间是无底的、凝固着破碎星辰与舰船残骸的虚空。没有借力点,一旦跃出,便再无回头路。
“我先过。”聿战声音沙哑,不容置疑。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太阴寒气与曦火之流以前所未有的精度被调动,在脚下形成两道相互旋绕、勉强维持平衡的冰尘与光焰流。他猛地蹬地,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划过死寂的虚空,精准地落在对岸。落地瞬间,他身体剧烈一晃,强行压下因这次精确力量运用而再次激荡的内腑,嘴角溢出一缕冰蓝。
他转身,看向洛姝,点了点头。
洛姝没有丝毫犹豫,银辉之力包裹全身,如同披上一层流动的月光。她轻盈跃起,并非依靠强大的推力,而是巧妙地利用着此地微弱且混乱的引力场,如同滑翔般飘过鸿沟,落在聿战身旁,动作流畅而稳定。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继续前行。默契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配合中沉淀,成为一种无需言表的信任。
不知又前行了多久,或许只是数小时,又或许在这时间感模糊的区域已过去了数日。疲劳与伤势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他们的精力。晶石的能量早已耗尽,他们只能依靠缓慢恢复的力量和顽强的意志力支撑。
终于,在穿过一段被某种巨大生物脊椎化石完全包裹的、异常狭窄的通道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一个“节点”。
这里似乎是多条巨大回廊交汇形成的天然空腔,规模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处。空腔的“墙壁”由无数种不同材质、不同时代的遗迹残骸被强行挤压、熔合而成,形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眩晕的巨大壁垒。凝固的苍白光带在这里交织成网,投下更加错综复杂的光影。
而在空腔的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并非那些堆积如山的残骸,而是一座相对完整的建筑。
那是一座风格极其古老的塔形建筑,通体由某种暗金色的金属铸成,表面布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纹路与星象图刻。塔身亦有破损,一侧甚至完全塌陷,露出了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但它的主体依旧倔强地矗立着,塔尖直指上空——那片由无数破碎景象叠加而成的、绝望的“天空”。
一种庄严肃穆,却又带着深深悲凉的气息从塔身弥漫开来。
“就是这里,”洛姝感知着银辉印记传来的清晰共鸣,以及日晷指引的终点确认,“信息聚合点。”
聿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空腔,尤其是那座暗金塔楼。“空间结构相对稳定,但能量场复杂。塔楼内部有微弱的法则波动残留,似乎……是一个通讯节点,或者信息中转站。”混沌印记反馈给他的是塔楼内部残留的、相对有序的能量轨迹,与外部那些混乱的污染截然不同。
两人小心地靠近塔楼。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它的巨大与古老。塔基占地广阔,入口是两扇早已洞开的、雕刻着巨大星辰图案的金属大门,门扉扭曲变形,似乎遭受过巨大的冲击。
踏入塔内,光线骤然暗淡。只有外部苍白的光带透过破损的塔壁照射进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柱。
内部空间极为空旷,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中央矗立着一组巨大的、由无数水晶棱柱和金属线圈构成的复杂装置。这装置大部分已然损坏,水晶黯淡破裂,线圈断裂垂落,但仍有极小一部分在微弱地闪烁着暗金色的流光,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脉搏。
银辉印记在此地变得异常活跃。洛姝能清晰地“听”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无数细碎的、重复的意念低语,它们源自那残存的装置,如同被困在此地的、无法安息的亡魂。
“……第七星轨失守……请求撤离……批准驳回……死守……”
“……能量过载……屏障破裂……它们进来了……”
“……记录……必须记录……代号‘终焉挽歌’……信息备份完成……发射……”
“……为了……铭记……”
断断续续的碎片,夹杂着绝望的呼喊、冰冷的指令、最后的执念,共同编织成一曲悲壮的、早已被遗忘的挽歌。
洛姝缓缓走近那残存的装置,伸出手指,银辉之力轻柔地覆盖上去。
嗡!
装置残存的部分猛地亮起!一段相对清晰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一幅残缺的动态画面,强行涌入她的意识!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战场。无数造型奇特的战舰(与巡天钺号风格近似,却更为古老)组成绝望的防线,正在对抗着如潮水般用来的、纯粹的“阴影”——那些阴影没有固定形态,所过之处,星光熄灭,战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防线后方,一个巨大的、类似眼前这座塔楼的建筑群正在熠熠生辉,似乎在全力运转着。
一个冷静却难掩疲惫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用的是与仲裁庭相似的古老语言:“……寂灭潮汐第七波次冲击预计一标准时后抵达‘最后灯塔’。所有记录单元,完成最终信息备份,执行‘信标投射’协议。愿太初之光……庇佑后来者……”
画面戛然而止。
信息流也随之减弱,但那“最后灯塔”和“信标投射”几个字眼,却深深地烙印在洛姝的感知中。
与此同时,那一直悬浮在她意识深处的导航罗盘虚影(自日晷之后,它便以这种形式存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其中心那团已化为银白色的微缩星云疯狂旋转,最终投射出一道清晰的、指向塔楼深处某个方向的光束!
“这边!”洛姝猛地转头,看向塔内一个不起眼的、通往更深处的螺旋阶梯入口。罗盘的指引前所未有的明确!
聿战立刻跟上。他的混沌印记在此地感受到了更强烈的秩序残留,也感知到了一丝被深深掩藏的、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
阶梯向下延伸,深入塔基深处。周围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金属和能量枯竭后的焦糊味。
终于,阶梯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相对完好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复杂的能量接口,此刻已然黯淡。
导航罗盘投射出的光束,正牢牢地锁定在这扇门上。
洛姝尝试将银辉之力注入门上的接口,大门毫无反应。
聿战上前,手掌按在门扉上,混沌符文细微闪烁,感知着其内部结构。“能量核心彻底枯竭。结构锁死。需要外部能源激活,或者……强行破解其基础物理结构。”
强行破解风险极大,可能触发最后的自毁程序或者引来不可预知的法则反噬。
洛姝蹙眉,目光扫过四周,忽然,她注意到了门侧墙壁上有一处不明显的凹槽,其形状……与她手中的银色卷轴轴杆极其相似。
她心中一动,取出卷轴,小心地将轴杆嵌入凹槽。
严丝合缝!
就在轴杆完全嵌入的瞬间,银色卷轴突然自发展开!星沙符文奔涌而出,并非流向大门,而是流向门侧墙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与卷轴上纹路相似的刻痕!
那些刻痕逐一亮起,发出柔和的银光,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完整的曦阳图腾——与之前在仲裁庭最大晶碑上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嗡……
低沉的嗡鸣响起,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内部传来机关运转的沉重声响,随即缓缓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密室。密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在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石台。
石台之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棱形的透明水晶。水晶内部,封装着一滴……如同液态黄金般、散发着微弱却纯粹温暖的曦阳光辉的液体!
在这滴液体出现的瞬间,整个密室内弥漫的那种冰冷死寂感被骤然驱散!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温暖与希望之感油然而生!
而那枚透明水晶本身,表面刻满了与导航罗盘、银色卷轴同源的复杂星流纹路。
导航罗盘虚影在洛姝识海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与共鸣的震颤!
“这是……信标?”洛姝喃喃道,她能感觉到那滴液体中蕴含的、极其微弱却本质高得难以想象的曦阳本源之力,远比聿战体内那缕曦火之流纯粹、温和。
聿战的目光也被那滴液体牢牢吸引。他体内的曦火之流仿佛受到了召唤,自发地活跃起来,传来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但他强行将其压制了下去。他的眼神更加凝重:“不只是信标……这更像是一颗……‘火种’。”
就在此时,那枚封装着曦阳火种的水晶轻轻一震,表面纹路亮起,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到密室墙壁上,显现出几行不断闪烁、似乎极不稳定的古老文字:
“……最终信标‘微光之盼’已激活……”
“……检测到许可权限(银辉\/低序列)……”
“……根据‘日落条款’,授予临时访问权限……”
“……信息下载中……警告:能量不足……信息残缺……”
“……路径坐标:β-7-星陨遗丘……守护者:未知……状态:未知……”
“……重复……寻找……‘星骸古舰’……关键……”
文字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消失。水晶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最后一点能量也已耗尽。只有那滴液态的曦阳火种,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温暖光芒。
密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洛姝和聿战站在原地,消化着这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发现。
“微光之盼”信标(火种),“星陨遗丘”,“星骸古舰”……这些名词背后,显然指向下一个目标,一个可能比遗落回廊更加危险,却也可能蕴含着更大机遇的地方。
洛姝小心地伸出手,那枚封装着火种的水晶缓缓落下,悬浮于她的掌心之上,与她体内的银辉之力和太阴本源产生着奇异的、互不排斥的共鸣。导航罗盘的虚影也平静下来,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
聿战的目光从火种移向洛姝,眼神复杂。这滴火种的力量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或许能极大缓解甚至解决他体内力量的冲突,但他清楚,这并非属于他。它是“银辉”之路的指引,是“候曦者”的凭证。
“看来,仲裁庭和日晷指引的道路,比我们想象的更长。”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冰冷。
洛姝握紧了手中的水晶,感受着那份微弱的温暖,仿佛握着一线遥远的希望。她抬起头,看向聿战,眼神坚定:“无论多长,总要走下去。”
她将水晶小心收起。银辉印记与火种产生了一丝联系,那模糊的脉络图中,似乎又多了一个极其遥远、却真实存在的坐标光点——β-7-星陨遗丘。
离开了暗金塔楼,重新回到遗落回廊那无边的死寂与破碎之中。但这一次,他们心中不再只有迷茫与沉重。
一枚微小的火种已在掌心点燃,一个明确的目标在前方等待。
尽管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
但他们将继续前行,穿越遗忘,奔赴下一个渺茫的希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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