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乡起义的消息带来的震撼尚未平复,云阳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汹涌。往日里还算规整的街巷,如今时常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一有人靠近,便立刻散开,只留下警惕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压得人喘不过气。
嫪十七明显感觉到,城内的陌生面孔多了起来。每日清晨去官寺的路上,总能看到一些拖家带口的逃难者,他们衣衫褴褛,面色惶然,手里提着简单的行囊,眼神中满是迷茫与不安,漫无目的地在街巷中行走,偶尔向路人打听着去往其他郡县的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眼神精悍、步履匆匆的行商或游侠,他们大多独自行动,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兵器,身上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穿梭在酒肆、客栈之间,很少与人交流,却总在不经意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这天傍晚,嫪十七交值后没有立刻回家。他心里清楚,乱世将至,安稳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必须提前做些准备。于是,他拐到集市上,转了一圈。市集上的气氛比往日冷清了不少,许多摊贩早早收了摊,只剩下几家卖粮食和日用品的铺子还开着门。他买了一些耐储存的粟米和干饼,又顺带买了一小包盐,将这些东西仔细地装在布包里,拎在手上。这些东西虽然不多,却能在关键时刻救急,是他为乱世做的一点微薄准备。
就在他拎着东西准备离开市集时,一个穿着普通麻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看似无意地从旁边的摊位前走过,在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风急浪高,小心行船。”
嫪十七浑身一僵,脚步瞬间顿住,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这是... 他与项羽约定的暗号!除了项羽和他派来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句话!难道眼前这个人,是项羽的人?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对方 —— 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穿着洗得发白的麻衣,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看起来与普通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那男子没有停留,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向前走,很快融入了集市上的人流中,朝着街角的方向走去。嫪十七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 —— 跟上去,可能会陷入未知的危险;不跟上去,又可能错过重要的消息,甚至引起对方的怀疑。最终,他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布包,悄悄地跟了上去。他尽量保持着一段距离,利用周围的摊位和行人遮挡自己的身影,生怕被对方发现异常。
那人似乎对云阳城的地形极为熟悉,在街巷中三转两转,专挑偏僻的小路走,很快就离开了热闹的市集,来到了城外一处废弃的土坯房后。这里杂草丛生,土坯房的墙壁已经坍塌了大半,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过,十分隐蔽。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才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十分沉稳,透着一股久经世事的老练。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嫪十七,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拱手道:“可是嫪先生?在下奉会稽项梁公之命前来,特与先生接洽。”
项梁!嫪十七心中巨震,手里的布包险些掉在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来人与自己接头的,竟然是项梁派来的人!项梁可是项羽的叔父,未来项家军真正的核心人物,在反秦大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一位大人物,竟然会直接派人来找自己,这让他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压力山大。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拱手还礼:“正是在下嫪十七。不知项公有何吩咐,在下定当洗耳恭听。”
使者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如今巨泽之蛟已兴风雨(指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天下百姓苦秦久矣,响应起义之时已不远。梁公在会稽早已有所准备,不日便将有大举,举兵反秦。然兵马未动,粮秣与情报需先行,这两者乃是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先生身处云阳这一要冲之地,在官寺任职,耳目灵通,能接触到许多关键信息,对我等而言,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地说道:“梁公希望先生能设法留意两方面的消息。其一,是咸阳的动向,尤其是赵高与胡亥君臣二人,对各地叛乱的应对之策,是否会派兵镇压,以及关中地区戍卫兵马的调动情况,包括兵力数量、将领姓名、行军路线等,这些信息关乎我军后续的部署。其二,是与会稽郡接壤的鄣郡、吴中等地守将的性情、兵力布防情况,以及当地粮草囤积之所的位置,这些信息对我军日后进军至关重要。此事关乎反秦大业的成败,非同小可,请先生务必尽力!”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小小的、卷得极紧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塞入嫪十七手中。“此乃梁公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收下。另外,绢帛中还附有联络的新方式,之前的旧方法恐已引起官府的注意,不再安全,日后传递消息,需按新方式进行。”
嫪十七握着手中的绢帛,只觉得它重如千钧。他清楚地知道,这次的任务与以往截然不同,变得更具体,也更危险了!之前只是收集一些零散的消息,而这次,直接涉及到军事布防和秦朝最高决策层的动向,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必将是灭顶之灾。而且,项梁的名头和这份沉甸甸的 “心意”,都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嫪某虽只是一介小吏,能力有限,但为反秦大业,定当尽力而为,绝不辜负项公的信任!”
使者见他答应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戴上斗笠,对嫪十七说道:“先生多加保重,日后行事务必谨慎,切勿暴露身份。在下告辞!” 说完,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杂草丛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嫪十七独自站在废墟之后,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打开那卷绢帛,里面除了几块比之前更大的金饼外,还有一幅微缩的、绘制精细的江东部分地区地图,地图上在某些关键的城池和渡口位置,做了极隐秘的标记,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和手中的金饼,嫪十七心中十分清楚,项梁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挥师北上,与大秦一较高下。而他自己,从接过这份任务和绢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拖入了这争夺天下的巨大旋涡中心,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
远处的天空,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嫪十七握紧手中的绢帛,眼神复杂地望向咸阳的方向,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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