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女士那条“能喘口气了”的微信,像一颗温润的雨花石,落入朱革心湖,漾开一圈欣慰的涟漪。这种不直接提供答案,而是引导对方找到自身力量、打破困境僵局的方式,带来的成就感,远比单纯断准一件事更让他感到充实。他隐约触摸到了玄微子口中“相术”更高一层的应用——不仅是洞察,更是引导与疗愈。
然而,还没等朱革细细品味这份感悟,孙勇那边就又搞出了新动静。这家伙,眼看着“玄革咨询”的口碑在小范围内慢慢发酵,咨询量和收入(虽然还不稳定)有所增加,他那颗充满商业奇思妙想的脑袋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革子!咱们不能光靠熟人介绍,等客上门啊!这太被动了!”某天下午,孙勇冲进“道观”,挥舞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新注册的公众号后台界面,名字赫然叫做——“离谱相师日记”。
朱革一看这名字,眼角就抽了抽:“胖子,你这……又搞什么幺蛾子?”
“品牌建设!流量导入!懂不懂?”孙勇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杂物箱上,兴奋地唾沫横飞,“你看啊,咱们这‘玄革咨询’,主打的就是一个‘离谱’!老玄的本事离谱,你的学习经历离谱,咱们接的案子——寻猫、鉴渣、破pUA、劝和夫妻——哪个不离谱?这就是咱们的核心竞争力!”
他点开公众号的编辑界面,上面已经草拟了几篇标题耸动的文章:
《惊!失业大叔天台被救,竟开启离谱相师之路?》
《五十块废铁变二十万?相术捡漏实录!》
《手把手教你识破职场pUA大佬的“奸门”秘密》
《从“听声辨气”判断网恋对象是否海王》
朱革看得头皮发麻:“这……这不都是咱们的经历吗?这么写出去,不太好吧?而且老师他……”
“哎呀!化名!都用化名!”孙勇大手一挥,“你就叫‘朱小师’,我叫‘孙大嘴’,老玄就叫‘玄老道’!地点、公司名称全都模糊处理!重点是故事!是那种‘离谱’又‘真实’的感觉!现在人就爱看这个!接地气!有反差!等流量起来了,粉丝多了,咱们还愁没客户?”
朱革还是觉得不妥,这太过招摇,与玄微子那种低调甚至隐匿的风格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电脑前、仿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玄微子。
玄微子正调试着一个新的、看起来像是模拟人体气场流动的软件,屏幕上不同颜色的光带在一个虚拟人体模型上蜿蜒流转。他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飘过来一句:“虚名外物,皆为历练。不惹麻烦即可。”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明确支持,也没反对。孙勇立刻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胖脸上笑开了花:“你看!老玄都没意见!就这么定了!以后我负责运营公众号,记录咱们的‘离谱’案例,你负责提供技术核心和精彩内容!咱们双剑合璧,线上线下联动!”
朱革拗不过孙勇的热情,也知道在当今时代,适当的宣传确实有必要,只好勉强同意,但再三强调必须保护好隐私,不能泄露任何可能对委托人不利的信息。
于是,“离谱相师日记”这个画风清奇的公众号,就在孙勇的鼓捣下,正式上线了。
孙胖子虽然读书时作文水平堪忧,但胜在经历离奇、口才了得(或者说,编故事能力强),又深谙网络传播的噱头之道。他将朱革的经历稍加改编、夸张,用极其口语化、带着市井幽默和夸张感叹号的笔法写出来,竟然颇具可读性。
第一篇《生日惊变:我在天台遇到了外卖菩萨》发布后,靠着孙勇在各自驾司机群、亲友群里一番不要脸的狂轰滥炸式分享,竟然真引来了一些好奇的点击和关注。评论区大多是“真的假的?”“段子手吧?”“外卖菩萨是什么鬼?”,但也有人追问:“后来呢?大叔真去学相术了?”
孙勇趁热打铁,接连发布了捡漏砝码、手相预测罚款、寻猫等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他将朱革的相术能力描述得神乎其技,又不忘强调其“科学内核”(大数据、行为心理学),同时穿插着“孙大嘴”插科打诨、负责搞笑的角色,以及“玄老道”神秘莫测的高人形象。
这种“离谱中带着真实,神秘中透着科学,严肃中夹杂搞笑”的独特风格,竟然意外地吸引了一批猎奇和心理共鸣的粉丝。公众号的关注数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爬升。
当然,质疑和嘲讽的声音也从未断绝。有人骂他们是骗子,宣扬迷信;有人从专业角度分析他们故事里的漏洞;还有人直接发来挑衅,要求“朱小师”在线看相,验明正身。
对于这些,孙勇充分发挥了他脸皮厚、心态好的特质,插科打诨,避重就轻,偶尔还会把一些无伤大雅的质疑和朱革(化名)的回应做成素材,反而增加了公众号的互动性和话题度。
朱革看着公众号里那些被夸张演绎的“自己”的故事,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羞耻,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孙勇这种“野路子”宣传,确实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最直接的变化就是,通过公众号后台慕名而来添加工作微信的人明显增多了。咨询的问题也更加五花八门:有问考研运势的,有问能不能跳槽的,有问刚买的房子风水好不好的,甚至还有问自家宠物狗最近为什么郁郁寡欢的……
朱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简单的,他能通过照片、简单交流结合相术知识给出建议;复杂的、涉及重大决策的,他则谨慎地建议进行线下付费咨询,或者直接坦言能力有限,无法解答。
这个过程,逼着他将玄微子所教的知识更快地消化、吸收、应用,甚至开始尝试自己整合、推导。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玄微子的灌输,而是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玄微子对公众号的存在始终持一种超然的态度,既不关心粉丝多少,也不在意文章内容,仿佛那只是孙勇和朱革的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但他偶尔会在朱革处理完某个来自公众号的复杂咨询后,点出他判断中的疏漏或可提升之处,让朱革受益匪浅。
这天,孙勇兴冲冲地拿着手机跑过来:“革子!快看!有个本地的文化传媒公司通过公众号联系咱们,说对咱们的内容很感兴趣,想谈谈商业合作的可能性!”
朱革接过手机一看,对方自称是“新浪潮文化”的项目经理,语气很客气,表示欣赏“离谱相师日记”独特的创意和内容风格,希望能有机会见面聊聊,看看有没有合作的空间,比如内容定制、线下活动之类的。
“商业合作?”朱革有些意外,他们这个小打小闹的公众号,居然能引起正规公司的注意?
“这说明咱们有价值啊!”孙勇兴奋地搓着手,“说不定是看中了咱们的Ip潜力!要包装咱们!拍网剧!出书!走上人生巅峰!”
朱革对他的盲目乐观表示怀疑,但对方是本地正规公司,谈谈也无妨。他和孙勇商量了一下,回复对方同意见面。
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那家文化传媒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咖啡馆。
坐在窗明几净的咖啡馆里,看着窗外繁华的cbd景象,朱革恍惚间有种回到过去上班时的错觉。但他很快甩了甩头,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被KpI和房贷压得喘不过气的打工族,而是“玄革咨询”的合伙人,是公众号里那个略带神秘的“朱小师”。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用捡漏赚来的钱买的新衬衫,等待着那位“新浪潮文化”的项目经理到来。
潜龙勿用,非是隔绝于世。
孙胖子的“离谱”公众号,像一扇意外打开的窗,让朱革得以窥见更广阔的世界,也迎来了新的、未知的机遇与挑战。
这一次,等待他的,会是真正的“利见大人”,还是另一个需要小心甄别的“局”?
他握了握口袋里那枚玄微子给的、触手温润的白色石片,心中渐渐安定。
无论如何,他已不再是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绝望无助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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