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想到了离开山神庙时,秦平安搀扶自己的举动。
此刻。
他才真正明白少年的良苦用心,他的本意并非是搀扶自己,而是想偷偷将银两塞入自己怀中啊!
老汉攫着银锭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
老妇人双腿一软,死死盯着那锭银子,反复喃喃着:“五十两…五十两…”
这数字对她们一家而言,重若千钧,近乎天文。
五十两雪花银,对他们这样的农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能请最好的郎中,抓最对症的药材,或许真能治好女儿香秀的心病,将她从疯癫的深渊边拉回来。
意味着未来数年,他们不必再为一口粮食、一尺粗布而日夜悬心,看尽冷眼。
意味着他们这把老骨头,或许真能等到囡囡有消息的那一天,无论好坏,总有个了结。
更意味着,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轻描淡写间,就改写了他们全家近乎绝望的命运轨迹!
这不是雪中送炭。
这是在冰封绝境中,劈开冻土,硬生生种下了一株名为“希望”的幼苗!
老汉猛地用袖子抹去眼泪,将那锭银子紧紧地捂在胸口,他看向儿子,声音颤抖:“儿子…咱们…咱们这是遇上真菩萨了…那位公子,是咱家天大的恩人啊!”
老妇人终于缓过气来,她朝着西山山神庙的方向,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我们…我们刚才还那样揣度恩人…我们真是…真是该死啊…”
牛二虔诚的跪在地上:“爹、娘,这世间哪有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啊,但秦公子却是我们家的活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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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简单就着冷水咽下几块烤得焦香酥脆的麦饼,权作早膳。
秦平安抬脚碾熄了地上那堆残存的篝火,火星与灰烬在他靴底发出最后的微响,随即彻底归于寂灭。
他身形轻纵,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大青牛宽厚温热的背脊上。
“走了,牛兄。”
大青牛低哞一声,甩了甩头,颈间铜铃荡开清越的声响,载着少年迈开稳健的步子,踏碎了山神庙前的寂静。
一人一牛的身影融入晨间未散的薄雾,沿着那条蜿蜒北上的崎岖山路,渐行渐远,直指广陵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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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颠簸,风尘仆仆。
当夕阳将天际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时,大青牛驮着少年,缓步踏入了坐落在沧澜江支流畔的一座小镇。
镇子不大,依水而建,古老的青石板路被夕阳镀上一层暖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
临河的一侧,木质吊脚楼错落有致,不少人家门口挂着渔网,檐下晾晒着鱼干。
几条乌篷船静静泊在码头边,随着轻柔的水波微微晃动。
此时正值傍晚,炊烟袅袅升起,与江面上的薄雾交融在一起。
镇上的行人不多,多是收网归来的渔人,扛着桨,提着收获寥寥的鱼篓,步履悠闲地往家走,偶尔传来几声用当地方言互相打招呼的乡音,透着水乡特有的闲适与安宁。
秦平安拍了拍牛颈,青牛会意,在一株垂柳下停住了脚步。
少年抬眼望去,只见一块被风雨侵蚀的木牌斜插在路口,上面刻着清河镇。
此地,距广陵县城已不足三十里。
连日的风餐露宿,在少年脸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
原本白皙的肤色蒙上了一层风霜打磨后的粗粝感,双颊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泛出两团干燥的红晕,唇角也因缺水而起了细小的皮屑。
他拍了拍大青牛结实温热的脖颈,眼中流露出期待之意:“牛兄,今日且在此歇脚,好歹吃顿像样的。”
大青牛鼻中喷出两道表示赞同的白汽,无需指引,便迈开沉稳的步子,熟门熟路地朝着镇子里人声最鼎沸处行去。
大青牛驮着少年,熟门熟路地停在了镇上最为气派的“望江楼”前。
酒楼灯火通明,人声喧哗,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酒气远远飘来。
秦平安滑下牛背,径直走入堂内,在跑堂小二迎上来前,便将一锭五两的雪花银“铛”一声轻放在柜上。
“拣你们拿手的招牌菜,好酒好肉尽管上。”少年声音清朗,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看到五两雪花银,小二两眼放光,满脸热情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爷,您楼上雅间请!”
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枚铜板,毫不客气的说,这五两雪花银能抵得上望江楼两天的营业额了。
“雅间就不用了,待会把酒菜送到外面即可。”少年并未在店内就坐,转身出了酒楼,随意地在那头神骏的青牛身旁席地而坐,背靠着老牛温暖厚实的肚皮,耐心等候。
不多时,两个店伙计便抬着一张矮几并几个大食盒快步而出,碗碟罗列,顷刻间便在少年面前摆开。
一大盆炖得烂熟的酱香牛骨,一盘油亮喷香的烧鸡,一尾清蒸河鲈,几样时蔬小炒,外加一壶烫得正好的老酒。
看着眼前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少年两眼放光,不断的吞咽着口水,抓起牛骨便啃,端起酒碗便饮,含糊不清道:“相同的标准再来十份!”
“好嘞!”小二应声离去。
一旁的大青牛也慢条斯理地低下头,享用起眼前的美食。
长舌一卷,便将那整条清蒸鲈鱼连肉带骨囫囵吞下,根本无需吐刺。
即便是那些坚硬的牛骨,在它白森森的牙齿间也如同脆嫩的枯枝,被嚼得咔嚓作响,碎成齑粉,轻而易举地咽了下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迅速吸引了很多百姓的驻足围观。
起初,人们只是被那少年郎在酒楼外席地大嚼、旁若无人的豪放做派所吸引,觉得新奇有趣。
可当他们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年身旁那头正在进食的青牛时,所有的窃窃私语和轻笑瞬间戛然而止。
那头牛,竟然在吃肉?
不仅吃肉,甚至还将坚硬的骨头嚼得粉碎!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寂静,人们面面相觑,皆是能在彼此眼神中看到骇然之意,
这…这当真是一头寻常的耕牛?
该不会是…深山里修炼成精、幻化形貌的妖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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