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门?山南东道节度使孔勍心中巨震。那里是由副将周伦镇守的,他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亲信,怎么会……“周伦叛了!”李默瘫坐在地,“定是他,打开了城门!”
西南门还传来了阵阵沉闷的炮声——钟鹏举早已潜入外城和内城的内应携带有“轰天炮”,一种发射火药包的简易炮筒装置。
局势急转直下。
原来无数扮作商人、流民混入城中的敌军内应,在叛将的带领下,从内部发难。他们兵分三路,一路抢占外城西南城门,打开城门,迎接城门外登陆的钟岳率领的一万陆军步骑兵;一路乘乱直扑内城的节度使府衙;一路抢占外城城墙。
“大帅,敌军已攻上临江小北门、大北门和长门城墙!”
“外城东门也失守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孔勍看到城内多处起火,尤其是节度使府衙方向,浓烟滚滚。
“父亲,您的安危要紧,请速退往内城!”孔继宣急道。
孔勍摇头,拔出佩剑。“我若后退,军心必溃。传令,除外城守军外所有守军向内城撤退,依托工事节节抵抗。”
孔勍来不及细想,骑马提着剑便向西南门奔去。沿途的街道上,已燃起熊熊大火,百姓的哭喊声与士兵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
两千名伪装成商人、流民的内应,此刻正与冲入外城西南门的一万钟鹏举陆军会合,挥舞着刀枪,肆意砍杀前来支援的襄阳守军。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熟悉城防布局,领着敌军直奔要害。
西南门城楼的火光尚未熄灭,钟鹏举军的内应精锐已然控制了这段城墙,并迅速构筑起一道临时防线。
然而,真正的噩梦,并非这些悍勇的死士,而是他们从伪装成货箱的行李中,迅速组装起来的十几尊黝黑的精钢短筒——“轰天炮”。
这器物形制简陋,与城外那些威风凛凛的长身管加农炮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个被放大的、充满煞气的铁皮喇叭,斜架在装满沙土的木箱上,炮口粗犷地指向内城方向。
当得知外城西南门失守,忠勇的襄阳牙将赵锋立刻红着眼,亲率麾下最精锐的一营步兵2500人,沿着登城马道发起了决死反冲锋。
他们身披重甲,刀盾如林,怒吼着如铁流般涌向西南门城楼,誓要将敌军赶下城去。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弓弩箭矢。
“放!”
内应指挥官陈统一声令下,一名士兵将一包沉重的、用油布裹紧的火药包塞入炮膛,另一人用火把点燃引信。
“轰——!”
一声沉闷如巨鼓、却又更加短促暴烈的巨响在城头炸开!没有炮弹的尖啸,只见一道巨大的火光从炮口喷涌而出,一个黑影以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翻滚着砸进赵锋冲锋的队伍正中。
那不是实心铁球,而是凌空爆炸的开花弹包!
“嘭!!!”
震天动地的二次爆炸在密集的队形中爆发。
刹那间,弹片(铁钉、碎瓷片)、冲击波和烈焰构成了一个死亡漩涡。
最前排的重甲士兵如同纸糊般被撕碎,残肢断臂混合着甲胄碎片四散飞溅。
后方士兵被狂暴的气浪掀飞,重重砸在城墙或同伴身上,筋骨断裂声不绝于耳。
仅仅一击,整条冲锋战线被硬生生从中剜去一块,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肉真空地带。
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弥漫开来,侥幸未死的士兵耳鼻流血,呆立当场,冲锋的势头被彻底打懵、打断。
这已非战斗,而是屠杀。轰天炮用最野蛮的方式,宣告了密集阵型冲锋的末日。
“杀!守住西南城门口的街道!把贼子压出去!”孔勍的声音嘶哑,长剑挥出,闪电般直刺一名冲过拐角的敌军锐卒的心口,对方被刺翻在地,但他竟然没有流血——精钢明光铠保护了他!
孔勍身边的亲卫营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卒,闻令如虎狼般扑上,用盾牌和横刀与涌入街道的敌军前锋狠狠撞在一起,刀剑交击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充斥了狭窄的街巷。
忠诚的襄州军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外城已破的警讯传来,驻扎在附近待命的营兵在各部都头、十将的呼喝下,正从四面八方沿着纵横交错的街巷涌来支援。
长枪如林,试图封堵防线缺口,弓弩手攀上两侧屋檐,向下倾泻箭雨。一时间,竟堪堪挡住了敌军最初的突进势头,战线在血泥中陷入了残酷的拉锯。
然而,这短暂的僵持,在敌军掏出那致命之物时,被瞬间打破。
那是一枚枚黑黝黝、拳头大小的铁疙瘩,后面拖着短短的引信。
冲在前排的敌军死士,在盾牌的掩护下,用火折子一晃,奋力将其掷出。
铁疙瘩划着令人心悸的弧线,越过双方交锋的前线,落向襄阳军密集的队列之中。
“趴下!”有经验的老兵发出凄厉的警告,但太迟了。
“轰——!”
“轰轰轰——!”
爆炸声并不像城外重炮那般惊天动地,却更加密集、更加贴近,仿佛死神的耳语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炸响。
第一波爆炸在襄阳军队列中迸发。
冲击波是首要的杀手。离爆点最近的几名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胸口凹陷,铠甲扭曲,落地时已不成人形。
稍远一些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耳鼻喷血,踉跄倒地。
紧随而来的是致命的破片。铸铁制成的弹壳在火药的作用下碎裂成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地狱里刮起的钢铁风暴,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它们轻易地撕穿了襄阳士兵的皮甲,嵌进血肉之躯。士兵们成片地倒下,惨嚎声此起彼伏。一面厚重的木盾被破片击中,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硝烟与混乱成了战场的主宰。浓烈的白烟混合着血腥味和火药的辛辣味,迅速弥漫开来,遮挡了视线。
士兵们咳嗽着,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听到身边同伴的哀嚎和敌人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第二波!扔!”敌军军官冷酷的命令在烟雾后响起。
又是一片黑点飞来,这一次,它们落在了试图重组阵型的襄阳守军头顶、身后。
爆炸在屋檐上、在街角、在人群最密集处响起。瓦砾纷飞,残肢断臂混合着砖石碎块雨点般落下。
一个试图指挥的十将,刚举起佩刀,就被落在脚边的天雷炸断了双腿,痛苦地蜷缩在地。
严密的枪阵被炸得七零八落,幸存的士兵被这前所未见的恐怖武器骇得心神俱裂,勇气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襄阳守军任何试图结成的密集防御阵型,都会立刻招致数枚天雷的集中轰击,队形瞬间崩溃。
襄阳守军军官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旗帜在硝烟中失去作用,部队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
面对能隔着防线精准投送死亡的武器,襄州军悍不畏死的勇气失去了用武之地。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士兵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挤作一团,反而成了更好的靶子。
孔勍被亲兵死死按在一处断墙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忠诚的儿郎们像被割倒的麦子般一片片倒下。
他双目赤红,牙齿几乎咬碎。这已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他赖以纵横沙场的步卒血性,在那一声声短促而暴烈的轰鸣中,被炸得粉碎。
街巷的拉锯战,变成了一条由鲜血和残骸铺就的死亡之路,而手投天雷弹,正为敌军在这条路上开辟着前进的方向。
襄阳的外城巷战,从这一刻起,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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