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外净尘使徒劳的冲击声暂时成了背景的噪音,怨气迷宫在石婆婆持续的低声吟哦下顽强地修复着自身。短暂的喘息空间里,一种比追兵更沉重、更冰冷的阴霾,在临时同盟的几人之间弥漫开来。
莫离靠在冰冷的断柱上,背上的镇魂匣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紧贴着他的脊骨。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腕——刚才石婆婆触碰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冷。他仔细看去,在腕骨内侧,皮肤纹理之下,一道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细线,如同最浅淡的水痕,若隐若现。若非他感知敏锐,又有石婆婆的警告在先,几乎无法察觉。但这道灰线,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无声地缠绕在他的命脉之上。
赤枭一直沉默地警戒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过莫离下意识摩挲手腕的动作,嘴角咧开一个带着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弧度。
“哼,感觉到了?”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压抑的寂静,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残酷。
在云无月和莫离的目光注视下,赤枭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意味,用左手扯开了自己右肩断臂处那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破烂布料。
露出的景象令人心头一沉。
那断臂的狰狞伤口早已结痂发黑,但更可怕的,是从断口边缘的皮肉开始,一种如同干涸岩石般的灰白色纹路,正如同某种活着的、缓慢蔓延的苔藓,沿着他仅存的左臂肩胛骨向下侵蚀!那灰白纹路深入肌理,与周围健康的皮肉形成刺目的对比,纹路所过之处,皮肤失去光泽,透出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就像有看不见的刻刀,正一点点将他活人的血肉,雕刻成冰冷的石头。
“看到了吗?”赤枭的声音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就是砍断那根狗屁锁灵柱分支的代价。锁灵柱的‘脏东西’,顺着血,顺着魂,更顺着…刻骨的恨意,往骨头缝里钻!”
他猛地攥紧了仅存的左拳,手臂肌肉贲张,那灰白纹路在用力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眼:“那些高高在上的杂碎,他们用锁灵柱抽地脉的精血,延他们腐朽的命,榨干这片土地的生灵!而我们这些反抗的代价,就是被他们留下的‘毒’一点点啃成石头!这就是反抗的‘奖赏’!”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血淋淋的控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锁灵柱的污染,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石化,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烙印,一种对反抗者从肉体到灵魂的缓慢凌迟。
云无月银色的眼睫微微颤动。她缓步上前,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赤枭首领,容我查看。”
赤枭冷哼一声,却没有拒绝,只是将那只被灰白纹路侵蚀的手臂伸到身前。
云无月并未直接触碰,她那双戴着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的手悬停在赤枭手臂上方寸许。指尖微动,几缕极其精微、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力丝线从她指尖探出,如同最灵巧的探针,轻轻触及那灰白的纹路边缘。
她的眉头渐渐蹙起。那灵力丝线反馈回来的信息极其复杂且顽固。不仅仅是地脉灭世意志带来的那种纯粹的、缓慢的石化侵蚀。在这灰白纹路的核心深处,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阴毒、更加具有“束缚”和“标记”意味的能量——它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锁链,深深嵌入赤枭的血肉和命魂之中,不断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同时加速着石化的进程,并将他牢牢地“标记”给锁灵柱背后的掌控者!
“是‘锁灵咒’。”云无月收回灵力丝线,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并非纯粹的地脉侵蚀。是锁灵柱核心阵法运转时,对‘燃料’(活枢)施加的烙印,同时也是一种反向防御机制,用于标记和惩罚破坏者。这种能量极其顽固,与宿主自身的仇恨和执念深度纠缠,如同附骨之疽,寻常的净化手段几乎无效,反而可能刺激它加速爆发。” 她的话清晰地解释了赤枭伤势的棘手程度,也点明了其来源——直接源于锁灵柱的核心恶意。
她的目光随后转向莫离,蓝眸锐利如冰锥:“莫离,手腕。”
莫离沉默地伸出左手。云无月的目光落在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灰线上,她的灵力丝线再次探出,更加小心翼翼。这一次,探查的时间更短,她的脸色却更加凝重。
“不一样,但…同源。”她收回丝线,指尖的蚕丝手套仿佛也沾染了一丝阴冷的气息,“并非锁灵咒的直接烙印,更像是…深度接触锁灵柱核心记忆和怨念后,被其本源污染能量反向侵蚀的‘印记’。” 她看向莫离背后的镇魂匣,“如同靠近火源会被灼伤,靠近极寒会被冻伤。你强行‘阅读’锁灵柱内部的记忆,灵魂被其本源污染所‘灼伤’,留下了这道蚀魂的‘冻痕’。它虽微弱,但性质同样阴寒顽固,会缓慢侵蚀命魂,加速石脉的觉醒…或者说,加速你被地脉同化的进程。”
莫离的心沉了下去。赤枭的断臂之痕是反抗的勋章,也是诅咒的烙印;而他手腕上这道几乎看不见的灰线,则是为了探寻妹妹真相而付出的、同样致命的代价。锁灵柱的阴影,以不同的方式,正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蔓延。
角落里,一直低吟的石婆婆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枯叶在寒风中摩擦:“…锁灵城…边上…村子…更惨…”
她浑浊的盲眼似乎穿透了怨气屏障,望向了更远的地方:“地脉稻…灰了…吃着…咳血…净尘符…劣的…挡不住…灰斑…爬满娃娃的脸…像…枯树皮…”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勾勒出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那些挣扎在锁灵城辐射边缘的平民村落,长期食用被锁灵柱污染的地脉稻,使用着效果低劣甚至无效的净尘符,身体被石化病无声无息地侵蚀,孩童稚嫩的脸庞爬满灰斑,如同未老先衰的枯树。他们的痛苦,无声无息,却比战场上的厮杀更加绝望。锁灵柱的污染,早已不仅仅是针对修士的诅咒,它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无声无息中吞噬着整个世界的根基。
赤枭的独眼中燃烧着更加暴烈的火焰,那是针对整个腐朽体系的仇恨。莫离握紧了拳头,手腕上那道灰线似乎变得更加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剧烈的轰鸣,伴随着刺眼欲盲的乳白色光柱,狠狠撞击在怨气屏障之上!整个由怨念构筑的迷宫剧烈震荡,无数痛苦人脸在光芒中哀嚎着消散!石婆婆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找到薄弱点了!集中力量,破开它!”屏障外,净尘使首领冷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穿透了翻腾的怨气。
短暂的休整被彻底打断,更猛烈的攻击降临!而他们身上的灰痕,如同锁灵柱冰冷的嘲笑,预示着前路不仅是战斗,更是一场与时间、与自身逐渐石化的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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