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鹤堂回来不到一个时辰,锦兰院果然派了人来,来的依旧是柳如眉身边那位面相精明、眼神倨傲的秦嬷嬷。
秦嬷嬷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捧进来两匹布料和一套用锦盒装着的头面首饰。
“大小姐,”秦嬷嬷语气带着惯常的轻慢,“夫人惦记着赏花宴的事,特意让老奴给您送些衣料和头面来。夫人说了,宫宴非同小可,关乎府中体面,请您务必抓紧时日,赶制一身像样的新衣,届时莫要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她将“像样”和“丢脸”几个字咬得略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敲打意味。
沈静姝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匹布料。一匹是颜色极其鲜艳扎眼的桃红色织金锦缎,上面织着大朵大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会晃眼;另一匹则是颜色暗沉、略显老气的深紫色暗纹绸,花纹繁复压抑。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绝非一个端庄嫡女在正式宫宴上该穿的,更像是戏台上花旦的行头或是暴发户家小姐的审美,穿出去必然贻笑大方。
再看那套头面,是赤金点翠的工艺,样式极其繁琐夸张,凤穿牡丹的图案,镶嵌的翠羽颜色深浅不一,甚至有些驳杂,金子的成色也显得有些暗沉,透着一股子廉价和俗不可耐的气息。
柳氏的用心,可谓歹毒至极!若她真的穿了这一身去赴宴,恐怕立刻就会成为全场贵族圈的笑柄,安国公府的脸面也要被她丢尽!到那时,震怒的父亲和祖母绝不会轻饶她,她这辈子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沈静姝心中怒火升腾,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微微屈膝:“有劳秦嬷嬷亲自跑一趟。请替我谢过母亲,母亲……费心了。”她将“费心”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秦嬷嬷见她似乎毫无所觉,只当她是见识浅薄、得了点东西就欢喜,眼中鄙夷更甚,敷衍地福了福身子:“东西既已送到,老奴便回去向夫人复命了。大小姐可要抓紧些,离宫宴可没几日了。”说完,便带着丫鬟,如同来时一般,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看着她们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沈静姝脸上的“感激”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与决绝。
想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毁了她?柳如眉,你也太小瞧我沈静姝了!
她走到那两匹布料前,伸手细细抚摸。料子本身的质地其实不算太差,毕竟是锦缎和绸缎,只是这颜色和花纹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还有那套头面,虽然俗气,但金子总是真的,翠羽再差也值几个钱,尤其是那几颗充当凤眼的小珍珠,品相尚可。
直接毁掉?太可惜,而且正中柳氏下怀,她正好可以借机发难。
穿?绝无可能!
那……就只能改!化腐朽为神奇!
她脑中飞快地转动起来,前世浏览过的那些古典服饰图片、博物馆见过的实物、甚至一些现代改良汉服的设计元素,纷纷涌现。桃红色太过艳俗,但若能将其色彩饱和度降低,或者只作为内衬或极小面积的点缀……深紫色老气,但若裁剪得当,设计简约,或许能显出沉稳大气……
还有那套头面,可以拆解,舍弃掉那些夸张俗气的部分,只选取品相稍好的小珍珠和一点色泽均匀的翠羽,重新设计打造……
但这需要工具,需要更好的针线,可能需要一些其他的辅料,比如素雅的纱、颜色协调的缎带,或者一些简单小巧的银饰、玉珠……
这些,都需要钱,也需要门路。
她立刻回到屋内,从隐藏处取出钱袋,清点了一下。卖豆豉赚的加上之前剩下的,还有萧景珩给的那些,除去必须留作豆豉原料的本钱,能动用的约有二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她再次找到了小禾,将需求低声告诉她,请她务必通过张嬷嬷,悄悄从外面购买一些品质好点的绣花针、各色丝线、顶针,以及一些素雅的白纱、月白色的软缎、浅碧色的细缎带,还有少量品相普通但形状圆润的小珍珠或素银簪胎。
小禾见事情关乎宫宴,知道轻重,连忙去办。
这一次,张嬷嬷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出手帮忙利索了许多,动用了些自己的关系,很快便将沈静姝需要的东西弄了来。虽然算不上顶好的材料,但比起柳氏送来的那些,已然是天壤之别,足够她施展了。
东西到手,沈静姝立刻开始了她的“改造大计”。时间紧迫,她必须争分夺秒。
她先是处理那匹桃红色锦缎。没有化学染料,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其裁剪成小块,反复用浓盐水和皂角水搓洗、暴晒,使其鲜艳扎眼的颜色逐渐褪去,变得柔和,成为一种旧旧的、带着灰调的粉,虽然失去了光泽,却意外地有了一种沉静的韵味。她打算将其用作里衬,或者在领口、袖口作为极窄的滚边,只露出一点点,起到提亮和点缀的作用。
主料则选用那匹深紫色绸缎。她摒弃了所有繁复宽大的设计,凭借记忆和对人体结构的理解,用烧过的树枝在旧纸上画出简单的草图——一件交领、束腰、窄袖的长裙,力求用简洁利落的线条突出少女的纤细身姿和端庄气质。深紫色虽然容易显得老气,但剪裁得体后,反而能衬托出一种沉静内敛的气韵。
她用素白纱精心制作了一条披帛,轻薄飘逸;用月白色软缎裁出内衬的衣缘;用浅碧色细缎带在腰间系成精致灵动的蝴蝶结,巧妙地在深沉的底色上打破沉闷,增添一抹鲜活的春意。
接着是头面改造。她小心翼翼地拆解那套夸张的赤金点翠头面,舍弃了大部分俗气的金件和成色差的翠羽,只留下那几颗品相尚可的小珍珠和几片颜色均匀、形态完整的翠羽。她将一支素银簪胎稍稍加热弯出柔和的弧度,然后将小珍珠和翠羽巧妙地镶嵌上去,形成疏落有致的点缀,清雅别致,与那身改造后的衣裙相得益彰。
她几乎是夜以继日地赶工,手指无数次被针扎破,眼睛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腰背酸痛难忍。但她心中憋着一股劲,一股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倔强,一股定要让柳氏算计落空的决绝!
就在宫宴前一日,亥时末,她终于将新衣改制完成,最后一颗珍珠也牢牢地固定在了银簪上。
当她穿上这身自己亲手改造的衣裙,将那只简单的珠翠银簪轻轻插入梳好的发髻,看向水盆中那模糊却难掩风华的倒影时,连她自己都微微怔住了。
水中少女,身形纤细窈窕,被那身剪裁合度的深紫衣裙勾勒得恰到好处。领口袖口一抹旧粉滚边若隐若现,打破了深色的沉闷;素白披帛轻垂臂弯,平添仙气;腰间浅碧色缎带系成的结,更是点睛之笔。她面容虽仍苍白,未施粉黛,但眉宇间那股沉静从容、清冷自持的气度,却透过这身恰到好处的衣饰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整体看起来端庄而不失灵秀,沉静而内含风骨,竟有一种超乎年龄的、令人移不开眼的独特气韵。
很好。
沈静姝对着水盆中模糊却坚定的身影,缓缓勾起一抹清冷而自信的笑容。
柳如眉,沈静怡,明日的赏花宴,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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