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顺言出必行,既然心中已定下方家这门亲事,隔天便托了一位与自己和方侍郎都相熟的同年——现任国子监祭酒的冯彦前去递话、探探口风。
冯祭酒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瞅准日子就去了方府。
方侍郎听闻韦家竟有意求娶自家四娘,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
若是没有先前与柳家退婚那档子糟心事,韦家这门亲事对于方家而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韦家高攀。
毕竟虽然韦顺官拜礼部侍郎,韦家却只有他一个身居从三品;而方家却是三代京官,清流门第,但在权势上略胜一筹。
可偏偏出了柳家那档子事,自家女儿被柳家那混世魔王污了名声,虽然后来澄清,但终究是溅了一身泥。如今这般情形下,反倒是他们方家四娘有些“高攀”韦家二郎了。
方侍郎第一反应是想回绝,不愿女儿嫁过去可能受人轻视。但转念一想,韦家门风清正,韦沉瑞那孩子他也是见过的,人品才干都是上上之选,年纪轻轻已在京中子弟里崭露头角。如今来向四娘提亲的人家,捆在一起恐怕也及不上韦家这一门。若是就此回绝,未免可惜。
但要他立刻应下,方侍郎心里又实在没底,揣测不透韦家为何偏偏在此时、在四娘名声微瑕之时前来求娶?
他在官场沉浮十余年,深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越是这种看似“雪中送炭”的行为,背后所图可能越大。
一时间让方侍郎愁肠百结,难以决断。
前来探口风的冯祭酒是个急性子,又极为欣赏韦沉瑞这个后辈,只觉得这样的佳婿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若非自家女儿早已出嫁,他都想截胡了。
此刻见方侍郎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冯祭酒不由得替他着急:“方兄,如此良缘,你还犹豫什么?莫非觉得韦家二郎配不上你家四娘?”
方侍郎苦笑一声,只好将心中顾虑和盘托出:“冯兄说哪里话,是小女……唉,你也知晓,当日退婚,柳家那黄口小儿堵着我府门叫骂,还四处散布谣言,污蔑小女……虽知是诬陷,但京城中人,信者众多。
我……我实在不知韦家对此,是个什么说法?为何偏偏在此时提亲?”
冯祭酒一听,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是担心这个!方兄啊方兄,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你莫忘了,那柳家小儿自来最喜欢寻衅欺负的是谁?是韦家三娘!”
方侍郎:好像是韦……韦家?
冯祭酒缓缓道:“她污蔑旁人的话,旁人或许会信上几分,独独韦家人,对她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韦兄亲口对我说,他就欣赏四娘遭遇那般大难仍能泰然处之,行失分寸的心性,这份心性气度,颇有大家主母风范!他夫人也是真心喜欢四娘这份坚韧豁达!”
方侍郎闻言,又是一怔。
女儿这份遇事不乱、坚韧豁达的心性,确实是他与夫人多年来悉心教导,最为得意之处。
如今被韦侍郎和韦夫人这般赞赏认可,他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欣慰与骄傲,语气也缓和谦虚了几句:“冯兄过誉,小女……不过是性子还算稳得住罢了。”
冯祭酒见他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再者说,当日圆真寺之困,韦二郎也是亲身前往救援之人。如今两家若能许以婚姻,岂不是一段佳话?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啊!”
方侍郎听懂了这话里的深意。若按此说,韦沉瑞对方家女眷有救援之恩。若韦家仗着救命之恩上门求娶,就算韦二郎明天就要死了,方家也不好直接拒了。
偏偏韦家没有,人家是正经的派人来询问,是讲道理的人家。而且韦家二郎确实没什么好挑的!
方侍郎忽然想起,似乎自家三郎与韦二郎也有些交情;柳家大闹方家,夫人被气晕,也是韦家及时送来郎中……难道,这两个孩子之间,当真有些缘分?
冯祭酒最后又道:“方兄,韦二郎那孩子的人品才学,绝对没得挑!你若是信不过我这张老脸,回去问问你家三郎便知!他总不会骗你!”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方侍郎心中的疑虑已去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松了口,对着孙祭酒拱手道:“冯兄素有识人之明,你既如此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此事……容我与内子商议一番。”
这便是应允可以考虑,不过得韦家上门多求几次,才显得他们女儿金贵。
冯祭酒心中大定,知道这媒人礼自己是十拿九稳了。
冯祭酒带回方家愿意考虑结亲的口信,韦顺和韦夫人心中大石落地,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纳采、问名等六礼事宜,府中上下也隐隐透出喜气。
最高兴的莫过于韦沉瑞,只觉心愿得偿,走路都带着风。
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愁”的人,正是未来的大舅哥——方怀瑾。
方怀瑾得知消息后,非但没有为妹妹感到高兴,反而眉头紧锁,心里老大不痛快。
他素知韦沉瑞此人看似温润,实则心思缜密,颇有城府。自家妹妹虽然聪慧明理,但性子更偏直率坦荡,他深怕妹妹日后嫁过去,会被这个“心眼多”的妹夫拿捏得死死的,受了委屈。
这日,几个年轻人在一处小聚,方怀瑾看韦沉瑞的眼神便带了三分审视、七分挑剔。
韦沉瑞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只觉得这位大舅哥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古怪,仿佛在看什么居心叵测之人。
他心里无奈,自己这点心思若也算“心眼多”,那家里那位真正算无遗策的三妹妹,又该算什么?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女儿家不好传出个厉害的名声来。
一旁的杜翀隐约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韦沉瑞何时开罪了方怀瑾?
蒋卓比杜翀嘴快,已经开始劝和了,几人这才知道原来韦家和方家要结亲了!
这就难怪了!
杜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儿:怎得韦沉瑞忽然就定亲了?
韦沉瑞被方怀瑾那防贼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方怀瑾道:“兄长何必如此看我?我这人其实最好相处。日后若令妹在我这儿有什么不痛快,大可直言,或者……效仿圆真寺厨房之勇,手持菜刀与我‘切磋’一番便是!我定当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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