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恍惚记起当年事,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因为你的事儿……我当时就想,将来若是……若是做了续弦,也定要对前头留下的孩子好,绝不能让他们受半分委屈……”
阿兰记得,那时候小姐还是待字闺中的娇客,却因为怜悯她的遭遇,愤慨于继母的狠毒,不仅救了她,还因此萌生了那样的念头。
后来小姐真的很用心地为柳经仁兄妹准备了见面礼,还缠着母亲和嫂嫂,仔细请教如何与半大的继子女相处。
可是造化弄人!
安定侯骗了小姐,他只能让小姐最终委屈做了妾,那些关于如何做好继母的思量和准备,都成了一场笑话!
“我真是傻子……”苏氏啜泣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他心里若真有我,怎么舍得让我做妾?若真觉得名分不重要……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给我?不重要……哈哈……若不重要,他为何不给?!我真傻!真傻啊!!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反复念叨着“于嗟女兮,无与士耽”,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和醒悟,都借着这声声控诉倾泻出来。
阿兰默默不语,只是像平时安抚柳纤纤那样,轻轻拍着苏氏的背,无声地陪伴着她,在这荒凉的山谷里,共同承受着这命运带来的、彻骨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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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橘红,苏氏母子三人却仍未回府。
安定侯在正堂里坐立难安,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忍不住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
柳经仁和柳经义兄弟俩一向看不惯苏氏和她所出的子女,见父亲如此焦躁,柳经仁不以为然地撇嘴道:“父亲何必忧心?不过是个妾室带着孩子出去逛逛,天黑了自然就回来了!难不成还在外头过夜?”
安定侯心烦意乱,闻言狠狠瞪了长子一眼。柳经仁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柳经义眼珠一转,又道:“父亲,绯绯妹妹今日伤口疼得厉害,一直哭着喊爹爹呢,咱们去看看妹妹吧!”说着,便拉着柳经仁,还要扯上安定侯一起去。
安定侯本就心疼女儿,被两个儿子一撺掇,便暂时压下对苏氏的担忧,去了柳绯绯的院子。柳绯绯趴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不断诉说着伤口的疼痛和委屈,安定侯少不得又是一番心疼安抚。
等他从柳绯绯院里出来,天色已然全黑,夜幕低垂,而苏氏母子依旧音讯全无!
这下安定侯彻底坐不住了,立刻点齐家丁护卫,准备出城去寻找。
然而他出门太晚,赶到城门时,城门早已落钥关闭,守城官兵也不敢在夜间擅开城门。
安定侯无法,只得焦灼地退回府中,寄希望于苏氏只是耽搁了,或许在哪个相熟的庙宇借宿一晚。
这一夜,安定侯几乎未曾合眼。
苏氏温柔婉约的模样,小女儿柳纤纤娇憨的笑脸,儿子柳经礼虽然沉默却懂事的眼神,在他脑中不断闪现,与那股越来越浓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城门甫开,安定侯便第一个带着大队人马冲了出去,直奔大佛寺方向。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苏氏只是在大佛寺多停留了一日。
然而,询问了大佛寺的知客僧,得到的答复却如同兜头一盆冷水。
昨日并未见过安定侯府的女眷前来!
安定侯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人沿着通往大佛寺的崎岖山路仔细搜寻,呼喊着苏氏和孩子们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空谷回音。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之时,一个家丁在不远处靠近山谷边缘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个打造精巧的赤金璎珞项圈,上面还缀着一个小巧的铃铛,正是他去年送给小女儿柳纤纤的生辰礼!
安定侯颤抖着手接过那沾着晨露和泥土的项圈,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身旁管家搀扶才没倒下。
这项圈在此处出现,绝非吉兆!
“侯爷!侯爷!”这时,另一路搜寻的家仆连滚带爬地跑来,脸上带着惊惶,“找……找到了!在前面山坡下,找到了苏姨娘和阿兰姑娘!”
安定侯心中猛地一揪,抱着一线希望,跟着那家仆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不远处的山坡下。
眼前的景象让他肝胆俱裂!
只见苏氏和丫鬟阿兰主仆二人,浑身污泥,衣衫被树枝刮得破烂不堪,毫无生气地躺在杂草丛生的缓坡上。
苏氏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最为刺目的是她浅色裙摆上,那大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触目惊心的血迹!阿兰也昏迷在一旁,额角带着伤。
也幸亏如今是盛夏,山里夜间不算酷寒,否则只这一夜暴露荒野,主仆二人恐怕早已冻僵殒命。
“芸娘!芸娘!”安定侯眼睛瞬间红了,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苏氏,触手一片冰凉。
他声音嘶哑,对着家丁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抬回去!去找郎中!找最好的郎中!”
然而,在他怀中的苏氏,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看他,只是将头偏向了一边,仿佛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回到侯府,一阵鸡飞狗跳。郎中匆匆赶来,搭上苏氏的脉搏,凝神细诊片刻,随即收回手,对着紧张万分的安定侯沉重地叹了口气,拱手道:“侯爷节哀……姨娘脉象沉涩紊乱,是……是小产的迹象。而且……耽搁太久,失血过多,这一胎……已然是保不住了。”
“小……小产?”安定侯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这才恍然明白苏氏裙上那片血迹意味着什么!
他这把年纪又有了孩子!这是上天的恩赐啊!可这孩子……还没等他知晓其存在,就已经失去了!
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若是昨天他早些出城寻找,是不是……是不是就能保住这个孩子?
就在他沉浸在丧子之痛与无尽悔恨中时,门外又有仆人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侯……侯爷!不好了!山……山崖底下……发……发现了两具小的尸首!看……看身量和穿的衣裳……像……像是四少爷和五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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