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前面两人开道,中间一人被簇拥着,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感受到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与雍容,身后跟着几名气息沉稳的护卫。
看气度,不似方才那些歹人。
韦沉璧刚暗自松了口气,却忘了真正的习武之人耳力何等敏锐。她方才那一声轻微的呼气,在寂静的夜里已然暴露了她的存在。
“谁在那里?出来!”开道的侍卫立刻警觉,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刀,厉声喝道。
韦沉璧见他们停下,甚至听到了兵刃出鞘的细微摩擦声,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只好出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小女子并无恶意,只是与家人走散,在此等候家人。请尊驾先行。”
这个声音……很熟!
中间那位矜贵之人微微一抬手,所有侍卫瞬间收势,动作整齐划一。
他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可是……三娘?”
韦沉璧心头一跳,没有立刻回答。
那人又道,语气似乎放缓了些:“我乃五娘表兄。”
没错,这正是送杜翩翩回府后,正欲匆匆赶回东宫的太子!
韦沉璧无法,只得匆忙寻了袖中的丝帕掩住面容,她的帷帽早在挣扎中不知遗落何处。她此刻鬓发散乱,实在不宜以真面目示人。
何况男女有别!
太子见她迟疑,以为她不信,便提起了那盏灯:“三娘可还记得……那盏玉兰灯?”
至此,韦沉璧再无怀疑。
她匆匆以丝帕遮面,慢慢从廊柱后走了出来,对着太子所在的方向,缓缓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却并未口称“参见太子”或“殿下”。
虽然街上看似无人,但天家身份,岂可轻易点破?
太子见她这一礼,便知她已猜出自己的身份,心中不由再次暗赞:韦三娘果然聪慧过人。
他自认并未暴露,却不知她是如何勘破的。
借着清冷的月光,太子终于得以仔细看清眼前的女子。
这一看,却让他心头微震,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平静。
眼前的韦三娘,云鬓微散,几缕青丝不受束缚地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她一直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丝帕遮面,也遮住了她的情绪。原本整齐的衣襟因先前的挣扎略显凌乱,裙角甚至沾染了尘土,手中却还紧紧握着一根尖锐的金簪,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月光如水,流淌在她身上,勾勒出一种支离破碎却又惊心动魄的美感,像是被风雨摧折后,犹自挺立、带着露水的幽兰之美,脆弱与坚韧奇异并存,让人望之心生怜惜,却又不敢亵渎。
太子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缓,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你……可是遇到难事了?”
韦沉璧依旧低着头,声音透过丝帕,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方才……与家人走失了。”
看着她这副强作坚强的模样,太子心中微软,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意与……或许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
这为他提供了靠近的理由。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莫怕。”他说道,“我送你回府。”
韦沉璧听闻太子要送她回府,并未如寻常闺秀般扭捏推拒。
她深知此刻处境,独自夜行更为危险,能得身份尊贵者护送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她落落大方地报了家宅所在的街巷名,便安静地落后太子半步,跟着这一行人前行。
她并未注意到,在她转身的刹那,太子极快地给身侧侍卫递了一个眼神。
两名侍卫心领神会,立刻脱离队伍,悄无声息地沿着韦沉璧来时的那条路疾行而去,显然是要去查探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太子原本还想着,小姑娘家面皮薄,顾虑多,少不得要费些口舌劝慰,没想到她竟如此果决爽利,心中不由莞尔。
这性子,倒真是不错!不矫揉,不造作,识时务,知轻重。
念头及此,心中却又随之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
美人易得,兼具慧黠与果决的佳人却是罕见,可惜……名花早有主,与他终究是失之交臂了。
这份认知让太子刚刚好转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霾,不过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除了身侧半步之外的韦沉璧隐约感觉到周遭气息似乎沉凝了一瞬,其余侍卫皆未曾察觉殿下心绪的微妙变化。
一路无话。
太子身份使然,自然不好与一个尚未出阁的臣女谈论人生哲理,沉默反倒是最得体的状态。
让太子略有意外的是,他虽刻意放缓了步伐,但韦沉璧竟也能一直稳稳地跟在后半步,气息平稳,不见丝毫吃力慌乱。
行至韦府门前,朱门紧闭,檐下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韦沉璧停下脚步,对着太子再次敛衽一礼,声音清晰而恭谨:“多谢……公子相送。”
她依旧没有点破太子身份,言辞间也只感谢“相送”之情,绝口不提请父兄出来拜见之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太子微微颔首,坦然受了这一礼。目光掠过她依旧微微攥紧的手,以及指缝间隐约可见的那点金色锋芒,他临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声音比方才更温和了些:“回去后……让丫鬟给你好生上些药。”
他看得很清楚,她紧握金钗许久,那尖锐的钗尾恐怕已在掌心留下了伤痕。而这伤痕,连同她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饰,都无声地诉说着她方才绝不仅仅是“与家人走散”那么简单。
太子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她有所隐瞒?是以方才示意侍卫前去查探。
韦沉璧闻言,微微一怔,垂眸应道:“是,多谢……公子关怀。”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走上前去,叩响了府门上的铜环。
门内立刻传来仆役警惕的询问声,一听是自家三小姐回来了,门扉立刻被拉开,又有下人惊喜又带着后怕的呼声,以及飞快跑向内院通报的脚步声。
韦沉璧再回头时,长街寂寂,方才那群人已如幻影般消失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心中了然,也不急切,只由着门房仆人恭敬地迎她入内。
刚穿过影壁,走了不过数步,韦夫人窦氏身边的大丫鬟阿福带着几个小丫鬟已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三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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