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凤簪坠在案上,发出极轻一声响。我盯着那道裂痕,指尖抚过尾羽处的缺口,将它拾起,重新纳入袖中。炭火仍在噼啪作响,袖缘焦黑的小洞边缘微微卷曲,像一道未愈的旧伤。
我收回目光,提笔圈出工部呈报上的名字——“张九章,原钦天监“窥天筒”主造师,三月前辞役,现受聘于金氏私坊”。笔尖顿了顿,批注:“着工部三日内详报此人去向及金坊承建项目明细,不得延误。”
墨迹干透前,我已将折子封入暗匣,交由心腹内侍送往工部司务厅。既然是私坊,便不该碰军器匠人。可若他们碰了,又无人上报,那就不是越界,是合谋。
次日早朝,工部尚书出列奏对,声调平稳:“陛下所询金坊事宜,臣已命属下整理卷宗,然因库房近日漏雨,部分旧档受潮暂封,尚需时日晾晒归档。”
我搁下茶盏,瓷底与托盘轻碰,发出清脆一响。
“哦?”我看着他,“朕只问三人去向、一项工程明细,竟需翻遍受潮卷宗?”
他额角微沁:“确有牵连,须查上下游关联文书……”
“那便不必查了。”我打断,“你回去写个折子,说明为何一个工匠的履历要动用整座档案库。三日后,当廷呈报。”
他躬身退下,背影略显僵直。
散朝后不久,金元宝遣人送来礼盒。打开一看,是一对南珠,莹润如露,置于红绒托中。附笺写着:“愿陛下夜夜安眠,眉目常舒。”
我摩挲珠面,温凉滑腻。随即命内侍原封退回,并传口谕:“朕不缺珠玉,只缺一句实话。”
那人低头退出,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当晚,我派女官乔装成疫病巡查吏,持私印混入工部档案库外围。她未能进入主库,但抄录了近三个月的出入登记簿。深夜归来,递上一份薄纸。
我展开细看。多笔“修缮费”流向名为“裕通作”的无名作坊,签押人姓金,族谱排行为“远”字辈,正是金家旁支。款项数目不大,却频繁异常,且皆以“紧急加固库房”为由申领,时间恰好覆盖张九章入职金坊前后。
这非贪墨,是洗账。
真正的账册,早已不在工部。
我正欲命人彻查“裕通作”背景,外廊忽有动静。一名小内侍无声出现,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函,未通报,未叩门,只将信放在御书房门槛外,转身离去。
我拆开封印。
是萧绝送来的北境都督府密报副本。
“金氏商队三月内七次经关,申报货品为盐布,实查夹带铜锭三百斤,疑用于私铸。”
我指节收紧。铜为禁材,民间不得私藏十斤以上,何况三百斤?若仅是铸钱,尚属牟利;可若与“窥天筒”这类军用器械关联——能测距、定方位、校时辰的精密仪器一旦落入敌手,北境防线将形同虚设。
我重读军报残卷,发现此前忽略的一处细节:某批“炭薪补给”数量达八百车,远超驻军三月所需。而运输路线,正经过金家在西北的三处私坊中转站。
有人在借漕运之名,行转运之实。
我铺开两张纸,一边列工部账外支出,一边记北境物资异动。两线交汇之处,赫然是金元宝名下的“通济商路”——一条本应专营粮米盐铁的官许商道,近年却频频申报“特殊货物临时通行”。
我提笔写下:“查金元宝名下所有私坊,尤重其西北三路商道往来,追溯半年内每一笔通关申报、每一辆货车载重记录,不得遗漏。”
刚落笔,窗外传来轻微响动。
不是脚步,是瓦片被踩动的滞涩声,极轻,若非夜深寂静,几乎难以察觉。我未抬头,只将密函收入袖中,顺手翻开一本户部日常奏报,佯作批阅。
片刻后,檐角微光一闪,似有黑衣人跃过宫墙,身影融入夜色。
我知道是谁派来的,也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一个彻夜未眠的君主,案头堆满疑账,手中握着尚未公开的密报。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已经看见了他们的破绽。
我重新取出那份工部抄录,指尖划过“裕通作”三字,低声唤来暗卫首领。
“明日午时前,我要知道这个作坊的全部雇工名单、每日进出物料清单,以及——它最后一次承接‘官修工程’的验收文书原件。”
“若有人阻拦?”
“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宫城之内,真正能定人生死的人。”
他领命退下,步伐沉稳。
我再度坐回案前,点燃新烛。火苗跳了一下,映亮案上三份文件:工部抄录、北境密报、金家商道许可状副本。我把它们并列摆好,取出空白竹简,开始绘制一张图表——从工匠流失,到资金转移,再到物资挪用,每一步都标出时间节点与责任人。
当第一缕晨光透入窗棂,我仍未停笔。
砚台中的墨已干涸,我伸手去取墨条,忽然停住。
案角那对南珠,不知何时又被送了回来,静静躺在昨夜退回的礼盒中,珠光幽冷,像一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我凝视片刻,提起朱笔,在新折首页写下四个小字:“金氏涉弊”。
笔锋落定,殿外传来更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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