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更鼓余音散在廊下,我睁眼。
烛火已换过一轮,灯油清亮,火苗笔直向上。绿芜立在门侧,手中托着一只青瓷小碟,内盛半勺残羹,边缘沾着米粒与菜屑。她未开口,只将碟子轻轻放在案角,目光垂落,袖口微动,一枚银针自指缝滑入掌心。
我点头。
她俯身取针,挑起一点饭粒,送入唇间。舌尖微触,即刻退开。她不动声色地咽下,片刻后,呼吸略沉,指尖轻颤,抬手按住太阳穴。
“画眉死了。”她低声说,“撞笼三次,羽翼尽折,喉中吐血。”
我伸手抚过案上紫檀木匣,匣面冰凉。昨夜星象扰局已毕,今夜蛊患临门,该轮到我出手了。
“传膳监今日当值的是谁?”
“周采女,原属西苑偏殿,三日前调来御膳房。”
我记下了。月涟漪不会亲自动手,他要的是万无一失的掌控——借人之手,避人之眼。
“撤膳,封残食,另备一碗同品相的送来。记住,要热气未散。”
绿芜领命退下。我起身,褪去外袍,只着素白中衣,发髻松挽,额前碎发垂落。镜中人面色微泛潮红,唇色却淡得近乎失血。我取过药盒,以指尖蘸取少许胭脂,混入银硝粉末,点在舌根处。瞬时,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头。
片刻后,新膳送来。我执箸,慢条斯理用了一半,忽然停顿,眼神失焦,望向窗外。
“那花……怎么开在檐角?”
绿芜立刻上前扶住我手臂:“陛下?”
我甩开她,手指指向虚空:“蓝鸢尾,大片的……先帝站在花丛里,摇头。”
话音未落,手中瓷碗坠地,碎裂声惊动殿外守卫。我踉跄两步,扶住桌沿,喘息急促:“他怪我……不该动兵部的账……”
绿芜高声唤医官,同时挥退其余宫人。两名近侍慌忙退出偏殿,脚步匆匆。我知道,不出半个时辰,消息便会传至月涟漪耳中。
次日辰时,户部尚书入殿议事。
我端坐龙椅,听他陈报北境粮道疏通进度。说到第三行,我忽然停顿,目光凝滞,口中喃喃:“蝶翅……抖得好快。”
尚书抬头,错愕不解。
我猛地抬手,打翻茶盏,滚烫茶水泼洒在奏册上。我却不觉痛,反笑出声:“金线绣的蝶,飞进眼睛里了……你看见了吗?”
他慌忙跪地请罪。我摆手,命人扶我回寝宫。沿途脚步虚浮,数次险些跌倒,宫人搀扶时,我能听见他们压低的私语:“陛下神志不清了……怕是梦魇入心。”
午后,我独坐书房,命绿芜闭门焚香。
梦引香燃起,幽微甜腻,能模拟中蛊者体内气息流转。我披发赤足,绕案三圈,口中哼唱一段无字童谣,忽而大笑,忽而啜泣。笑声尖锐,哭声嘶哑,皆非本音,而是模仿幼年宫中疯癫宫女的腔调。
绿芜悄然打开一道窗缝,让香气飘散至回廊。
傍晚,消息传来:月涟漪亲自查验了昨夜残膳,又派心腹宫女探问御医,得知“帝君脉象紊乱,魂不守舍”。
他信了七分。
入夜,我召见七皇夫例行问安。
其余六人皆至,唯月涟漪称病未到。我蹙眉,声音虚弱:“朕梦见苗疆河……金蝶引路,渡我过渊。唯有他能解此梦。”
此话由贴身宫人传出,不出一刻,月涟漪便求见于寝宫外。
我斜倚榻上,发丝散乱,双目半睁。他走近,我抬手抓住他衣袖:“你来了……河对岸站着谁?是不是先帝?”
他低头看我,瞳孔微缩。我刻意放缓呼吸,吐纳之间带出一丝甜腥,正是中蛊者肺腑受蚀之征。他又探我腕脉,指尖微颤。
“陛下所梦,乃心神被扰之兆。”他声音柔和,“若允臣施术,或可引魂归位。”
我摇头,嘴角抽动:“不行……萧绝说过,不可近身施法……他会杀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敛去:“臣只愿护您周全。”
他退下前,我拉住他:“三日后……子时……河边等我。”
他应下,退步而出。
寅时初,绿芜潜入月涟漪居所,在其书案暗格中发现一封密信,尚未封口。信中写道:
“摄魂仪式定于三日后子时,需帝血为引,心聆蛊为媒,金蝶香为导。届时天地气机交汇,可夺其神志,纳为傀儡。”
信末署名“巫祭”,印鉴为苗疆圣殿图腾。
我坐在灯下,一字一句读完,然后将其平铺于铜炉之上。
火焰自一角燃起,迅速吞噬墨迹。我盯着那团火,直到最后一个字化为灰烬。
绿芜立于屏风之后,低声禀报:“暗线已就位,只待您一声令下。”
我未答,只将手覆上紫檀匣,取出一枚银铃。铃身刻有细密符文,是昨日从月涟漪送来的香囊中悄悄取下的蛊铃母器。
我指尖用力,铃舌断裂。
刹那,远处某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似虫壳碎裂。
我知道,他布在宫中的三十六只听心蛊,此刻已尽数失效。
三日后子时,他若依约施术,迎接他的不是帝王之魂,而是埋伏在河畔的禁军铁弩,与早已调包的“帝血”——那是混了银硝与寒鸦血的毒液,足以让蛊师经脉逆冲,神志溃散。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风拂面,吹熄了案边一支蜡烛。火光跳跃了一下,彻底熄灭。剩下的一盏孤灯映在我眼中,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绿芜上前欲添油,我抬手止住。
“让它烧完。”我说。
她退下。
我转身走向书案,提起朱笔,在空白奏片上写下一行字:
蛊铃已断,网已收半。
笔落,窗外忽有异样——一片花瓣随风飘入,落在砚台边缘。花瓣呈深紫色,边缘微卷,是北境不产的蓝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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