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透了墨,我还在批阅奏章。绿芜刚退下,殿门便被轻轻推开。
萧绝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稳。他走到御案前,双手递上三页纸。
“军中事已安排妥当。”他说。
我放下笔,接过第一页。纸上写的是今日在军营召集诸将议事的情形。他没有直接谈改革,而是让各营主将依次述职,从粮草调度到兵员轮换,一一过问。有人言辞含糊,有人避重就轻,他记下了名字,但未当场点破。
第二页是他在校场对全军将士的训话内容。他讲的是三年前北境一战。那时敌军突袭,朝廷调粮令迟迟未下,守城将士饿着肚子打了七天。最后援兵赶到时,城头只剩十二人还能站着。他说,这次改革就是要杜绝这种事再发生。军饷按月直达兵营,装备由工部统一配发,战功晋升不再看资历,只看实绩。
第三页是一份签押名录。十七位核心将领都在上面按了手印,表示支持新政,愿以军心护国策。
我看完了,把三页纸放在烛火旁压好。
“你用了‘思想教育’?”我问。
“是。”他说,“军人不怕死,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我把这些道理掰开讲给他们听——裁撤冗员不是削他们的路,是为了腾出钱来养精兵;考成法不是整人,是要让该升的升,该罚的罚。谁忠勇,谁懈怠,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点头。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之前那些文官还在争嘴皮子的时候,他已经把军队稳住了。苏玉衡写文章拉舆论,金元宝出钱买名声,而萧绝做的,是把最硬的命运捏在手里。
“巡查组也成立了。”他继续说,“以军事演练为名,调阅人事和账册。各营设立举劾箱,凡揭发属实者保密身份,但若诬告,反坐其罪。”
“有没有人反对?”
“有一个人。”他说,“神机营副将李崇武,提到‘祖制不可轻改’。我没动他,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他会接到调令,去边关巡查三个月。”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调离,既不激化矛盾,又剪除隐患。
“军心可用。”我说。
“不在令,在信。”他说,“只要他们相信朝廷不会亏待忠勇之士,就不会被人几句煽动就乱了阵脚。”
我盯着那份签押名录看了很久。十七个名字,每一个都代表一支军队的立场。这意味着,哪怕接下来朝堂炸锅,民间生乱,我的令旗仍能指挥得动千军万马。
“下一步呢?”我问。
“等。”他说,“等他们自己跳出来。现在朝中有人串联,背后必有主使。只要他们敢动,我就有理由清查到底。”
我抬眼看他。
他站得很直,肩背如铁,眼神沉静。他是唯一一个从不说“臣以为”的人。他只做事,不说多余的话。
“你去军营多久了?”
“两个时辰。”
“回来路上可有人跟踪?”
“有两个暗哨尾随,被龙骑卫带走了。身份正在查。”
我没有再问。我知道他做事滴水不漏。
“你下去休息吧。”我说。
他没动。
“还有事?”
“陛下。”他低声说,“明日早朝,可能会有人拿军费开支做文章。我已经让户部准备好明细账目,随时可以呈上。另外,靖南先锋营将在午时完成新一轮布防,若有异动,两刻钟内可入京勤王。”
我看着他。
这一刻,我不是在听一个臣子汇报,而是在接收一座堡垒的防线图。
“你早就准备好了。”我说。
“是。”他说,“从您写下‘人心可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仗必须赢。”
他退后一步,行礼,转身离开。
殿内只剩下我和那三页纸。
我拿起第一张,重新看了一遍。在“述职记录”下方,有一行小字,是他亲手写的补充说明:西山大营赵元凯,言语谨慎,但提到‘老兄弟们不容易’时,手握刀柄三次松紧。疑与王德昌有旧。已安排亲信盯防。
我把它翻过去。
第二张纸上,训话要点之后,列出了即将推行的三项军政配套措施:一是建立军功档案,逐级上报备案;二是设立士兵申诉通道,直通龙骑卫;三是每月由主将向全军宣读一次朝廷政令,确保上下同知。
第三张签押名录上,每个名字旁边都有极细的符号标记。我认得这套暗记——圆点代表坚定支持,横线代表观望,叉号已被划去,说明已被排除。
最后一个名字后面,有个小小的三角。
那是萧绝自己的标记方式。意思是:此人曾受谢家恩惠,但近年无往来,态度尚可争取。
我轻轻抚过那个三角。
这个人,从来不只是执行命令。他在布局,在织网,在替我把所有可能崩裂的线头一个个打上结。
窗外风声渐急,吹得烛火晃了一下。
我伸手扶了扶灯罩,继续看下去。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绿芜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封密报。
“陛下,刚收到的消息。”她说,“西山大营今晚换了岗哨,原定值夜的百夫长突然称病,请了替班。接替的人是……李崇武的表弟。”
我放下纸页。
目光落在那份签押名录上。
赵元凯的名字,正对着烛光,影子微微颤动。
我拿起朱笔,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然后写下三个字:查三代。
绿芜接过纸条,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我把萧绝留下的三页纸叠好,放进御案最底层的抽屉里。
“明天早朝前,把户部的军费明细调出来。”我说,“我要亲自过一遍。”
绿芜点头退出。
殿内重归安静。
我靠回椅背,手指慢慢敲击御案边缘。
这一次,他们想从军队下手。
可他们不知道,军队早已不是过去的军队。
也不是他们能碰的棋子。
我翻开新的奏本,开始批阅。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我依旧坐在御座上,面前堆着未批完的折子。
一支蜡烛燃到了底,忽然爆出一个灯花。
我抬头看了一眼。
烛泪垂落,在烛台上凝成一小块红痕。
我继续写字。
下一刻,殿角铜壶滴漏轻响了一声。
水珠落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女帝觉醒:朕的皇夫皆是棋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