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纸上“陈六”二字,笔尖悬在半空。绿芜站在门口,声音压得很低:“陛下,工部尚书在早朝提了‘三老议政制’。”
我没有动,只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太极殿刚散朝。”
我把笔放回笔架。三老议政是先帝早期的旧制,由三位元老重臣参与决策,实则是门阀世家用来牵制皇权的工具。十年前就被废了。
“还有谁附议?”
“礼部侍郎、户科给事中、太常寺卿,加上四位地方推举的致仕老臣,共七人上疏支持。”
我站起身,走到案边翻开今日奏报。果然,在一堆例行公文里夹着几份措辞相似的折子,都提到“祖宗成法不可轻废”“今政多变,民心不稳”。
这不是偶然。
他们知道我在盯北苑,知道司星辰还没落网,以为我会分心。
我转身对绿芜说:“去调近三日所有官员奏议记录,重点查礼部、吏部、都察院。”
她应声要走,我又叫住她:“等等。把南诏使团接待的折子拿来。”
她很快取来。我翻开,在末页写下批语:“接待从简,规格依新政初年例,不设古礼迎宾仪。”然后盖上印。
“把这个抄一份,送六部衙门。”
这是个信号。我不提三老议政,也不驳回,但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新政没有退路。
绿芜接过文书准备出去,我叫住她:“北苑那边,守卫换岗照原计划进行,饭菜查验不变,但别再调整路线了。”
她顿了一下:“您的意思是……先不动他?”
“鱼还没上钩完。”我说,“让他继续等。我们不能两头都紧,得先稳住朝堂。”
她点头走了。
我坐回案前,手指敲着桌面。三老议政若真恢复,第一步就会插手人事任免。礼部、吏部首当其冲。而眼下改革最需要的就是用人自主权。
不能再拖。
我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谢知章。
他是清流领袖,七位皇夫之一,一直想把我塑造成儒家理想中的仁君。他没直接参与这次上疏,但他那些弟子门生,全都在附议名单里。
他在幕后推了一把。
我放下笔,正要叫绿芜进来,她却自己回来了。
“陛下,萧大人刚从校场回来,正在外殿候着。”
“不见。”我说,“让他先回去。”
她愣了一下。
我补了一句:“你去传句话。”
她走近。
我低声说:“北苑的鸟已经飞了,庭前的蚂蚁也在爬。先扫台阶下的,再管屋顶上的。”
她记下了,转身要走。
“等等。”我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密档,“把这个一起带给他。是他上次要的军屯账册副本。”
她明白了。这份账册里有几位老臣家族侵占军田的证据。现在交出去,等于给了萧绝一把刀。
但她刚走到门口,又停下:“陛下,工部刚送来消息,安济桥地基没问题,只是表层土松了,已经重新夯实。”
“让金元宝留在现场,直到第一根梁架上去。”
“是。”
她走了。
我打开城防图,看着北苑西侧那条巷子。白羽雀停在第三户屋顶,有人开了窗。那人没露脸,但绿芜的人记下了屋主身份——是个退职的礼部书吏,和谢知章同乡。
我拿起朱笔,在图上画了个圈。
然后翻出礼部官员名录,开始划掉几个名字。这些人都是最近频繁接触谢知章的,有的还私下聚会三次以上。
我要换人。
不是现在动手,而是先定下来。
我写下“新铨选法试推行于礼部”几个字,划掉原来的“三老议政”,把纸折好塞进信封。
这时绿芜回来了。
“话和东西都送到了。”她说,“萧大人听了那句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就把账册收进了袖子里。”
“他明白。”
“他还问,要不要调动龙骑卫。”
“不用。现在动武,反倒让他们有了借口。”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天还没黑,宫墙外的街市还在喧闹。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的反应。等我怒斥、等我下旨打压、等我露出慌乱。
但我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批了一份接待使团的折子,提了一句旧人旧制不必效仿。
够了。
真正的较量不在嘴上。
我回头对绿芜说:“明天早朝,我要听工部尚书解释,为什么安济桥选址会碰上地下暗流。”
“可您不是说地基已经修好了吗?”
“我要他解释。”我重复,“让他当着百官的面,说清楚是怎么勘察的。顺便问问,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他那里有问题。”
她懂了。
这种事一旦公开追问,背后递消息的人就会紧张。他们会想是不是暴露了,会不会牵连到其他事。
人心一乱,阵脚就乱。
“还有,”我说,“让苏玉衡准备一下,后天辩政会他主持。议题就定‘祖制与变法孰利’。”
她眼睛一亮。
让想复旧的人,去听新政派当面辩论祖宗之法?这比直接驳回更狠。
“去办吧。”我说。
她转身要走,我又叫住她:“等等。让赵铁衣今晚去西角门巡一次,穿便服,带两个人就行。”
“他不是去西线了吗?”
“我昨天就让他回来了。他现在就在宫外等着。”
她没再问,领命走了。
我坐回案前,打开南诏使团的行程单。他们后天进城,带来一批药材和皮货。按惯例,各国使节进京都要献礼,我们也回赠。
我翻到回礼清单,把原本准备的丝绸换成了新印的《庶民入学诏》抄本。
这个举动不会引人注意,但它会传出去。外国人都拿到了我们的新政文书,说明朝廷是认真的。
这才是最有力的回应。
我合上册子,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绿芜回来了。
“萧大人回话。”她说,“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说话。
我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不会大张旗鼓,也不会当场撕破脸。他会在朝中悄悄联络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安排他们在关键时刻发声。
这才是最好的反击。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稳、准、等。
稳住局面,找准破绽,等对方先出手。
我现在有两条线。一条在北苑,一条在朝堂。
北苑的鱼快咬钩了,但朝堂的蚁群已经开始爬动。
我不能贪心。
先清阶下,再理高处。
我吹灭了灯,只留一盏小烛。
窗外风起了,吹得帘子晃了一下。
我听见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二更了。
我坐在黑暗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节奏很慢。
像在等。
也像在数。
数着还有多少人,没看清现在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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