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将纸条递给我时,烛火正晃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把那张折了三道的薄纸放在御案角上,退后半步。
我打开纸条。上面是暗卫的密字:西山大营替班百夫长李全,三年前曾受王德昌府中粮米接济,其妻在王家庄子上做过浆洗。昨夜他值岗期间,与一名黑衣人曾在马厩后墙角碰面,不足一盏茶时间,未听清对话内容。
我盯着“王德昌”三个字看了两息。
这个人已经被削了实权,门生遣散,亲信调离,表面安分守己。可现在他的影子却出现在军营换岗这种小事上。
这不是巧合。
我提笔,在纸条背面写下:“查李全近七日往来账目,追其妻兄行踪,挖出所有关联人。”
绿芜接过纸条,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让暗卫去城南几家印坊走一趟。最近有没有人批量定做揭帖?纸张、墨色、字迹都要记下来。”
她点头退下。
殿内只剩我和那支燃了一半的蜡烛。
不到一刻钟,绿芜又回来了。这次她手里多了一份小册子。
“城南三家印坊都查了。有一家叫‘文顺斋’的,五日前接了一单生意,三百张匿名揭帖,内容全是骂新政劳民伤财、苛待百姓。买家用的是假名,但付的是银票,票根上有金线纹路——是户部去年新发的那种。”
我翻开册子。
揭帖内容很统一。说朝廷收税太重,百姓卖儿鬻女;说修桥铺路全是虚名,实则为权贵敛财;还说女帝沉迷享乐,不顾民间疾苦。
这些话听着像民怨,但写法太整齐,用词也太精准。普通百姓不会这么写。
更奇怪的是,这些揭帖不是零星出现,而是同时在十五个郡县冒出来。有的贴在驿站门口,有的塞进衙门门槛,还有的直接挂在集市木桩上。
我合上册子,靠回椅背。
这是一场有组织的舆论战。
有人想让我背上“失民心”的罪名。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不是绿芜那种轻缓的步子,而是靴底踏地的节奏,稳而有力。
萧绝来了。
他进门后直走到御案前,手中拿着一份简报。
“龙骑卫汇总了七日内的密报。”他说,“十五个郡县出现揭帖,时间间隔基本一致,呈波浪式扩散。第一批在三天前,第二批在昨日清晨,第三批就在今早。”
我把文顺斋的情报送给他看。
他看完,眉头微动。“银票编号能追踪到谁?”
“还没结果。但能用这种银票的人,不会是平民。”
他又拿出一张地图,摊在御案上。上面用红点标出了揭帖出现的地点。
我一眼就看出问题。
这些地方,全是旧门阀势力盘踞的州府。苏家、谢家、王家、郑家……每一个家族背后都连着一批退休老臣和地方官。
“还有件事。”萧绝说,“今天早上,三路漕运重镇的地方官联名递来公文,说税赋新规执行困难,请求暂缓施行。理由是‘民意汹涌,恐生民变’。”
我冷笑一声。
他们嘴上说着“民意”,实际上连一个百姓的名字都没列出来。
“这些人平时办事拖沓,现在倒动作快。”
萧绝点头。“我已经让人去查,这几地的揭帖是不是早于地方官上书。如果是,那就说明他们是先看到舆论发酵,才跟着表态。”
我盯着地图上的红点,脑子里一条线慢慢串了起来。
王德昌在京城搅动军营人事,地方世家在各地煽动舆论,退休老臣准备联名上书,地方官借机抵制政令……
这不是各自为战。
这是联合行动。
保守派沉寂这么久,终于联手反扑了。
我拿起朱笔,在地图边缘写下三行字:
第一,命萧绝继续盯紧军中动向,尤其是西山大营和神机营,防止内外勾结;
第二,令暗卫潜入市井,查清揭帖源头,重点排查是否有人冒充贫民制造混乱;
第三,暂缓对地方官的问责,改派钦差微服巡视,收集真实民声。
写完,我把纸推给萧绝。
“你觉得如何?”
“稳妥。”他说,“强硬打压只会让他们借题发挥。不如先摸清底细,再一击破局。”
我点头。
这时候不能乱。越乱,就越中他们的圈套。
“还有一事。”萧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退休礼部尚书周崇礼牵头,十七位老臣联名上书,请停改革。言辞悲切,说不忍见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我把信拿过来扫了一眼。
写得情真意切。又是“老臣泣血”,又是“伏地叩首”,仿佛我真的成了暴君。
但我记得,周崇礼的儿子娶了谢家的人,侄女嫁给了王德昌的堂弟。
所谓“忠谏”,不过是换个方式施压。
我把信扔进抽屉。
“不必理会。让他们写。等我们拿到证据,一封封拆穿。”
萧绝收起指令,站在原地没动。
“你在担心什么?”我问。
“地方官若集体抗令,政令不出京畿,后果严重。”
“所以才要派人下去。”我说,“新政好不好,百姓说了算。如果真是我们做得不对,那就改。但如果有人装百姓、造谣言、骗人心,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看着我,眼里有一丝松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前他以为我只是擅长权谋算计,但现在他明白,我也懂民心才是根基。
“你去安排吧。”我说,“军中不能松手,民间更要盯紧。”
“是。”他应了一声,转身走向殿门。
就在他手搭上门环时,绿芜匆匆进来。
“陛下,文顺斋掌柜刚被抓到。他说订揭帖的人戴斗笠,看不清脸。但对方写字时,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我猛地抬头。
萧绝也停住了。
绿芜继续说:“另外,漕运三镇的揭帖,纸张来自同一批货。而这批纸,半个月前由礼部员外郎周通签批,拨给‘民间善堂’使用。”
周通。
这个名字我在《潜弊录》里见过。
他是谢知章的远房表弟。
我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那几个红点上。
原来你们是这样打这一仗的。
用舆论当刀,用官员当盾,用“民意”当掩护。
可惜你们忘了。
我能看得见你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也能动得了你们以为动不了的人。
我提起朱笔,在奏本上写下新的命令。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远处传来更鼓声,四更了。
我依旧坐在御座上,面前堆着未批完的折子。
一支蜡烛燃到了底,忽然爆出一个灯花。
我抬手扶了扶灯罩。
萧绝站在殿侧,等着我的下一句话。
绿芜则退出去,去传召暗卫首领。
风从廊下穿过,吹动檐角铜铃。
我写下最后一行字:
“钦差即刻出发,名单由我亲自定。”
笔尖顿住。
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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