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三更,紫宸殿的烛火仍未熄。我刚批完最后一道军报,将战后免税密令封好交予绿芜。她退下后,我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落在鹰嘴坡位置。夜袭部队已出发,前线局势暂稳,但内患未除。
绿芜轻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赵铁衣昨夜三次出入兵部旧僚私宅,最后一次是子时三刻。”
我点头,没有说话。
“苏玉衡连三日宿值文渊阁,今日清晨才回寝宫。金元宝遣人赴南海采珠,说是为春宴献礼。”
我把沙盘旁的笔架挪了半寸。三人之中,苏玉衡勤政,金元宝献宝,皆在自保。唯独赵铁衣,身为将军之弟,不该深夜串访军中旧部。
“查他近五日所有行踪。”我说。
绿芜应声退下。不到半个时辰,暗卫统领送来密报。赵铁衣五日内会晤七名中级武官,其中三人隶属京畿禁军骑兵营。谈话内容涉及“女帝年少”“宗室正当”等语句。
我翻开密报第一页,看到一名武官的供词记录:赵铁衣问,“若北境大胜,朝廷论功行赏,当以何人为首?”
那人答:“自然是摄政王萧绝。”
赵铁衣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把密报合上,放在案角。眼下萧绝在前线指挥作战,京城若起动荡,极易被人利用。赵铁衣此举,看似闲谈,实则试探人心。
我召来暗卫统领,当面下令:“换掉赵府周边所有巡逻暗桩,增派双线跟踪。我要知道他见谁、说什么、写什么字。”
“可动手拿人吗?”他问。
“不可。”我说,“现在打草惊蛇,只会逼他背后的人提前出手。我要的是证据,不是流血。”
他又问:“苏玉衡和金元宝那边……”
“两人暂无异动。”我说,“一个埋头写农策,一个忙着搜罗奇珍。盯紧就是。”
次日清晨,苏玉衡亲自送来《春耕安民十六条》。文书装在青布函中,封面无题,只盖了他的私印。我打开细看,条陈详实,从灾地复耕到种子调配均有对策,还附有地方奏报摘录。
我看完,只说了一个字:“留。”
他低头退出,背影略显疲惫。这几日他几乎未归寝宫,想必是想用勤勉洗清嫌疑。此人聪明,知道此刻唯有政务能立身。
午时前后,金元宝携珊瑚树、夜明珠入宫求见。珊瑚高三尺,通体赤红,明珠盈掌,夜可照物。他说愿倾家资助国战,只求为国效力。
我拒不见面,命绿芜收礼登记。
“他不是助国,是买命。”我对绿芜说。
金家曾勾结海外势力,虽已被查,但他本人未受严惩。如今献宝讨好,不过是想保住地位。这种人可用,但不可信。
傍晚,暗卫统领再次来报:赵铁衣今日午后秘密会见一名退役校尉,此人曾在边军服役八年,去年因伤退伍,现居城南。两人在茶肆角落交谈约半个时辰,期间提及“粮道”“调度”等词。
我当即召工部侍郎入宫,命他拟一份虚假军粮调配计划,内容包括将三万石米粮调往西线备用仓。计划不下发,只在议事时故意让赵铁衣听见。
“若他向外传递消息,便是铁证。”我说。
工部侍郎领命而去。
第三日早朝,我召三位皇夫入殿。苏玉衡站列首位,衣冠整齐,眉目沉静。我当众嘉奖:“苏玉衡连日修撰农策,勤政可风。”赐砚一方,乃前朝贡品。
他跪谢,声音平稳。
金元宝上前,我赞他:“心系国难,愿献珍宝,忠心可嘉。”赐锦帛十匹。
他脸上露出笑意,深深叩首。
轮到赵铁衣时,我只看着他,笑而不语。
片刻后才开口:“将军家风严谨,令兄当年戍边十年未归省,令人敬佩。”
他神色微变,低头称是。
我知道他在听懂我的话。他兄长赵铁山曾镇守北境,十年未返京城,只为效忠先帝。如今他却私下联络旧部,言行不当,已是失格。
这句话既是夸,也是警告。
散朝后,绿芜来报:赵铁衣回府后闭门不出,未再外出。苏玉衡继续在文渊阁修订农策,新增两条关于水利修复的建议。金元宝已派人前往西域寻玉,称要再献重礼。
我起身离开紫宸殿,走向文华殿。大臣们已在候召,战前动员集会即将开始。
沿途宫灯明亮,石板路平整干净。我脚步未停,脑海中却闪过赵铁衣昨日见那退役校尉的画面。
他左手握着茶杯,右手在桌下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很慢,像是在计数。
我记得那个节奏。
三年前,军中传过一种暗语,用手指敲击传递军情。每一下间隔两息,代表“有变”。
他敲了六下。
我走进文华殿外廊,停下脚步。
“绿芜。”
“在。”
“传令下去,京畿禁军骑兵营即日起更换驻防区域,原营地交由神机营接管。”
“是。”
我又说:“查一查赵铁衣近三年的俸银去向,尤其是私下赏赐的账目。”
她记下后问道:“要不要通知萧绝?”
“不必。”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推开殿门,走入大厅。
众臣起身行礼。
我走到主位前,还未落座,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暗卫疾步进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我接过,拆开。
上面写着:西线备用仓附近发现可疑探子,形迹与赵府家仆相似,已被控制。
我看完,把信纸折好放入袖中。
抬头看向殿内群臣。
“今日议程第一条,”我说,“战前动员。”
一名礼部官员正要开口,我忽然抬手。
“等等。”
我转向暗卫:“把人带进宫来,关在偏院,不得审问。”
“是。”
我收回目光,看向众人。
“诸位。”
“这一战,我们不仅要赢敌军。”
“还要清内鬼。”
厅内一片寂静。
我站起身,走到殿中央。
“我知道有些人以为,女帝年轻,好操控。”
“也有人觉得,前线吃紧,后方可乱。”
“但我想告诉你们——”
“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有人动。”
“动得越多。”
“我抓得越准。”
我说完,转身走向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石阶上。
一名侍卫正在换岗,手中长枪斜提,步伐整齐。
我盯着那支枪看了几秒。
然后低声对绿芜说:
“今晚加派一队暗卫,守在赵府后墙外。”
“我要知道,有没有人翻墙出去。”
绿芜点头退下。
我最后扫了一眼殿内。
所有人低头垂手,不敢直视。
只有苏玉衡抬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敬畏。
我收回视线,准备宣布会议开始。
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跑进来,脸色发白。
“启禀陛下!”
“赵府……赵府有个仆人……翻墙时摔断了腿!”
“他怀里……藏着一张纸。”
“写的是……西线粮仓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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