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玉镯绽放出的微弱光芒,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勉强将陈九阴四人笼罩。他们逆着滔天的阴煞洪流,如同四颗渺小的石子,艰难地冲向古镇中心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锁龙巨坑。
越靠近中心,阻力越大。空气中弥漫的已不再是简单的阴气,而是粘稠得如同水银的冥煞,疯狂地侵蚀着护体光芒,试图冻结他们的血液,撕碎他们的魂魄。脚下的大地剧烈震颤,裂痕中翻滚的暗红色物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极致邪恶的气息。
无数被法阵强行攫取来的残魂碎魄,如同被无形鞭子抽打的奴隶,哭嚎着被拖入锁龙井深处,成为滋养那未知恐怖的食粮。这些亡魂的绝望情绪形成了实质性的精神冲击,不断轰击着四人的心神。
“紧守灵台!莫被怨念侵蚀!”慧明法师声音颤抖,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他勉力维持的佛光在如此环境下显得无比脆弱,但他依旧一遍遍诵念着静心咒文,为众人提供着最后的庇护。
柳明轩剑势已老,真气近乎枯竭,每一剑挥出都只能荡开前方一小片区域的冥煞,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李玉柔更是全靠一股恨意和恐惧支撑着才没有瘫软在地。
陈九阴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他不仅要催动近乎报废的混沌玉镯,更要分神压制眉心处那因外界刺激而越来越躁动不安的阴阳镜碎片。那碎片冰冷刺骨,却又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疯狂地汲取着周围混乱的阴阳法则之力,想要与他自身的魂魄彻底融合,又或是…将他彻底同化。
透过那碎片的“视角”,他看到更多可怕的细节。那覆盖全镇的邪恶法阵,其纹路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在缓缓流动、重组,如同一个活着的、巨大的、由鲜血和阴影构成的诅咒符文!而这个符文的核心,正是锁龙井和井旁高台上那个主持仪式的黑袍首领手中的污染镜片!
“阻止他!打断他对法阵的控制!”陈九阴嘶哑地吼道,目标明确地指向高台。
高台之上,那为首的黑袍人(其黑袍上的无瞳之眼图案仿佛在自行蠕动)也注意到了这四个不自量力的闯入者。他并未停下手中的仪式,只是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蝼蚁撼树,不知死活。”他沙哑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阴风传来,“正好,用你们残存的生命和魂魄,为圣祖的降临再添一把火!”
他空着的左手随意一挥。
霎时间,地面法阵中升腾起数十道由浓稠怨力和冥煞凝聚而成的黑色触手,如同毒蟒般抽向陈九阴四人!
这些触手远比之前的残魂强大得多,每一次抽击都蕴含着破碎神魂的可怕力量!混沌玉镯的光罩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眼看就要崩溃!
“小心!”柳明轩奋起余力,剑光如匹练般斩断两根触手,但自身也被反震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
慧明法师低吼一声,将佛珠往地上一拍,一个微小的“卍”字金符扩散开来,暂时逼退了靠近的触手,但他也因此脸色一金,显然耗尽了最后一丝佛力。
就在这危急关头,异变再生!
那个一直趴在柳依依尸身上、贪婪吸收冥气的鬼胎,似乎被这边的战斗和熟悉的气息(尤其是柳明轩和李玉柔)所惊动。它猛地抬起头,那双纯黑的、如今已变得越发深邃诡异的眼睛,看向了那些攻击陈九阴等人的冥煞触手。
它似乎认为这些触手在攻击它的“所有物”(柳依依的尸身),或者说,它那混乱邪恶的本能中,依旧残存着一丝对“母亲”相关之物的扭曲保护欲?
“嘶——呀!!!”
鬼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它猛地从尸身上跃起,速度快如鬼魅,直接扑向一根抽向李玉柔的冥煞触手!
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那由精纯冥煞构成的、足以轻易撕碎生魂的触手,竟然被鬼胎张开布满细密尖牙的嘴,一口狠狠咬住!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触手竟被鬼胎硬生生咬断、吞噬!鬼胎身上血色的纹路爆发出刺目光芒,气息瞬间又暴涨一截!它似乎将这种冥煞能量当成了大补之物!
它动作不停,疯狂地扑向其他触手,撕咬、吞噬!它的行为毫无章法,完全出于混乱的本能,却意外地替陈九阴四人挡下了大半的攻击!
高台上的黑袍首领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暴怒:“孽障!竟敢吞噬圣力!果然是个不可控的变数!”
他似乎想分心对付鬼胎,但主持仪式的过程显然不能轻易中断,他大部分精力必须用于控制手中的污染镜片和引导鬼门关投影的力量。
陈九阴四人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是现在!”陈九阴眼中闪过决绝,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在混沌玉镯上!同时,他不再强行压制眉心那冰冷的镜片,反而尝试着引导出一丝其中蕴含的、破碎而混乱的阴阳法则之力,注入玉镯!
嗡——!
混沌玉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裂痕瞬间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但却强行爆发出了一股短暂而强大的、混杂着青、红、黑三色、极不稳定的混沌光芒!
这光芒竟暂时抵住了周围冥煞的侵蚀,并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脚下法阵的运转!
“柳兄!法师!李姑娘!助我开路!”
陈九阴咆哮着,借助这短暂爆发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高台!
柳明轩和慧明法师也拼尽最后力气,为他阻挡两侧袭来的零星触手和黑袍人其他手下的拦截。李玉柔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碎石拼命扔向那些黑袍人,干扰他们的施法。
眨眼间,陈九阴已冲至高台下,纵身跃起,燃烧着最后法力的铜钱剑直刺那黑袍首领后心!
黑袍首领被迫中断了对仪式的部分引导,猛地回身,手中污染的阴阳镜碎片绽放出污秽的黑光,形成一面护盾!
铛!
铜钱剑刺中黑光护盾,发出一声巨响。陈九阴只觉一股阴冷邪恶的力量顺剑而上,瞬间侵入他的手臂经脉!他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高台边缘。
而那黑袍首领也被这股冲击力震得后退一步,手中镜片的控制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就是这一瞬间的紊乱!
整个巨大的法阵猛地一滞!那从天而降的黑紫色烟柱也扭曲了一下!上方正在缓缓凝实的鬼门关投影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门缝中渗出的冥气变得混乱不堪!
“不!”黑袍首领惊怒交加,试图重新稳定镜片。
但已经晚了!
陈九阴挣扎着爬起,他眉心的镜片在这极致的阴阳混乱和近距离接触污染镜片的情况下,仿佛被彻底激活了!一段段破碎的、混乱的、却蕴含着惊天秘密的画面和信息,如同决堤洪水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血浪滔天的古老战场!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由无尽怨念和毁灭欲望凝聚而成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源血之恶)!看到了上古先民以巨大牺牲将其肢解、封印!看到了锁龙井便是其中一处核心封印之地!
他也看到了千年之前,一个因为战乱、饥荒而失去一切、充满无尽怨恨的部落如何意外发现了这处封印之地。他们被那封印下的邪恶低语所蛊惑,扭曲了信仰,成立了无瞳之眼教派!他们相信,唯有释放这古老的“圣祖”,重塑三界,才能终结人世间的所有苦难,建立他们心目中的“永恒净土”!
所谓的“鬼王”,不过是这教派在漫长岁月中,通过与幽冥沟通而寻找到的、一个强大而贪婪的鬼道霸主,双方为了各自的目的(鬼王欲借助“源血之恶”的力量称霸阴阳两界)而勾结在一起!
而所谓的“冥婚”、“鬼胎”、“娶亲”,都只是为了汇聚极致的阴怨之力,削弱封印,并制造出能承受“源血之恶”力量的容器和引导其意识的“坐标”!
这是一个持续了千年的疯狂诅咒!一个以亿万生灵为赌注的邪恶计划!
这一切的信息涌入,几乎在瞬间完成。
而与此同时,因为仪式核心的短暂紊乱和鬼门关投影的波动,锁龙井下那被冲击了千年的封印,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轰隆隆隆——!!!
整个大地如同发生了最剧烈的地震,猛地向下一沉!锁龙井彻底崩塌,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其万分之一的、古老、疯狂、饥饿、足以让万物凋零众生湮灭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深渊底部冲天而起!
天空中的鬼门关投影在这气息冲击下,变得极度不稳定,门后的存在似乎也感到了恐惧,试图关闭通道!
高台上的黑袍首领却不惊反喜,状若疯狂:“圣祖!恭迎圣祖归来!”
他手中的污染镜片黑光大盛,试图做最后的引导,将那恐怖的存在彻底引出深渊,并引导向鬼门关,欲借其力彻底轰开阴阳阻隔!
陈九阴睚眦欲裂,他感受到那深渊中的存在只要露出一丝一毫,整个天地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残存的全部法力、精神力,甚至燃烧了部分魂魄本源,连同眉心那躁动不安的阴阳镜碎片的力量,全部灌注到即将彻底碎裂的混沌玉镯之中!
然后,他用尽最后力气,将这件师门传承至宝,狠狠砸向了黑袍首领手中的污染镜片!
“以吾之魂,唤天地正法!混沌归一,封!”
这不是任何已知的咒文,而是他在生死刹那,凭借阴阳镜碎片带来的感悟和自身决绝意志发出的呐喊!
咔嚓!!!
混沌玉镯与污染镜片猛烈撞击在一起!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两件同样源于先天、却走向截然相反道路的宝物,在撞击的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湮灭效应!
一个极小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点出现在撞击处,随即骤然扩大,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混沌漩涡!漩涡中既有至清之气,也有至邪之力,它们疯狂地相互湮灭、吞噬!
黑袍首领发出一声惊恐绝望的惨叫,他手中的污染镜片首先承受不住这种湮灭,瞬间化为齑粉!他本人也被漩涡边缘扫中,半条手臂和部分身躯直接化为虚无,惨叫着被震飞出去,生死不知。
那混沌漩涡也随之消散。
而失去了污染镜片这个核心的引导,那刚刚冲出的、恐怖无比的“源血之恶”的气息,仿佛瞬间失去了目标和坐标,猛地滞了一滞!
就在这停滞的刹那——
上空那极度不稳定的鬼门关投影,似乎受到了某种天地法则的反噬,或者是因为失去了下方的仪式支撑,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猛地剧烈闪烁起来,然后如同幻影般骤然收缩、消散!
那连接天地的黑紫色烟柱也随之断裂、消散!
覆盖全镇的邪恶法阵,光芒急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天空中的暗红色漩涡开始缓缓消散…
那从深渊中冲出的恐怖气息,在发出一声极其不甘、震得所有人魂魄欲散的咆哮后,仿佛被一股残留的封印之力和天地法则强行拉扯着,缓缓缩回了深渊底部…
大地停止了震颤。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了天地。
陈九阴倒在台上,气若游丝,浑身经脉寸断,魂魄受损严重,濒临死亡。混沌玉镯彻底消失了,眉心的镜片也沉寂下去,仿佛与他一样陷入了永眠。
柳明轩、慧明法师和李玉柔踉跄着冲上高台,看到的便是他这般模样。
“九阴兄!”
“陈施主!”
三人悲呼,慧明法师不顾自身伤势,连忙查看,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就在这时,那个吞噬了大量冥煞之力的鬼胎,似乎也因为仪式中断和“源血之恶”气息的冲击而陷入了混乱和痛苦。它抱着头发出尖锐的嘶鸣,身体剧烈扭曲,最后看了一眼台上柳依依的尸身,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陈九阴和哭泣的李玉柔,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混乱光芒,猛地化作一道黑光,卷起柳依依的尸身,瞬间投入了那片开始缓缓弥合、但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深渊之中,消失不见!
“依依!”柳明轩惊骇欲绝,想要冲过去,却被慧明死死拉住:“柳施主!不可!那深渊危险!”
一切都结束了。
又似乎,一切都还未结束。
千年诅咒似乎被暂时阻止,最大的危机得以避免。
但锁龙井化为深渊,“源血之恶”并未被彻底封印,只是被迫缩回。鬼胎带着柳依依的尸身潜入其中。无瞳之眼教派首领生死未知,其余党仍在。阴阳镜碎,混沌镯毁,天地法则已然紊乱。鬼门关虽投影消散,但阴阳界限已然松动…
陈九阴重伤濒死,身融镜片,前途未卜。
留下的,是一个远比之前更加混乱和危险的残局。
天空,开始下起了灰黑色的雨,仿佛天地在为逝去的生灵哭泣,亦或是…为未来的灾劫提前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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